2023年4月

母子

东经104度56.6098,北纬38度26.9641。这是李妍永远不会忘记的一组坐标。它位于内蒙古自治区阿拉善盟阿拉善左旗腾格里沙漠腹地,是一组沙梁与沙坡间的平缓带,四下无人,唯见黄沙。2021729日正午,李妍16岁的儿子郑博中暑后曾独自在这里躺了半个小时。

那年夏天,郑博参加了中国探险协会(下称‌‌‌‌‌‌“中探协‌‌‌‌‌‌”)主办的名为‌‌‌‌‌‌“激越黄沙‌‌‌‌‌‌”的‌‌‌‌‌‌“青少年探险科考训练营‌‌‌‌‌‌”。7月29日是他们一行8名少年从北京出发,进入腾格里沙漠的第三天。按照原定计划,他们这天要在沙漠中行进12〜15公里。当天正午,走了将近3小时的郑博在离中午扎营地还有两三百米的沙丘上第一次喊出‌‌‌‌‌‌“救命‌‌‌‌‌‌”,下午2点左右,他在被送往医院的路上停止了呼吸。事后,宁夏法庭科学司法鉴定中心出具的法医病理司法鉴定意见书指出,郑博的尸体表现符合中暑后急性循环呼吸功能衰竭,那躺在沙地上的半个小时是死亡的重要原因。

2023年3月22日,李妍状告中国探险协会及涉事领队的案件在内蒙古自治区阿拉善盟阿拉善左旗人民法院开庭审理。本案起初以涉嫌重大责任事故罪立案,但经过公安机关结合尸检报告重新调查半年后,阿拉善左旗人民检察院以二人涉嫌过失致人死亡罪向法院提起了公诉。一审结束10天后,我在北京昌平区的一个小公园里见到失去儿子已近两年的李妍。一见面,她就提起这两年中探协的‌‌‌‌‌‌“无法理解‌‌‌‌‌‌”的表现:‌‌‌‌‌‌“他们一直躲着我,有一位领队直到开庭时才第一次见到。他们从来没有向我道过歉。

‌‌‌‌‌‌”给儿子‌‌‌‌‌‌“讨个公道‌‌‌‌‌‌”的念头支撑着李妍度过了最绝望的日子。她是个圆脸、留中长发的女人,因为常年做销售,语速、步速都比常人稍快,看起来干脆利落。直到我们在一张长椅上坐下,聊起儿子郑博,她说话才慢下来。此时信息逐渐重现,她好像兀自在记忆的宫殿里徘徊。阳光刺眼,她开始流泪,换了一个背阴的角落还是不行。那天上午,她用掉了三包纸巾。

郑博是这个单亲妈妈唯一的孩子。‌‌‌‌‌‌“天天(郑博的小名)从小就特别贴心,两岁的时候他在我身边看动画片,见我困了,他就找来各种小毯子把我盖得严严实实,说‌‌‌‌‌‌‘怕妈妈冷’;我们母子俩每天都要拥抱,互相说‌‌‌‌‌‌‘我爱你’,我想让他感受到爱。‌‌‌‌‌‌”李妍说,儿子是个慢性子,不太爱说话,生性善良,小事从不跟人计较。上小学时有一次在班里被女生把胳膊掐青了,家里人要去理论,他反倒劝说:‌‌‌‌‌‌“妈妈,她打我我已经疼了,我打回去我也不会不疼,就没必要了。‌‌‌‌‌‌”

也正因为这样,当从学校留学服务中心老师口中听说‌‌‌‌‌‌“激越黄沙‌‌‌‌‌‌”项目时,李妍才有点动心。2021年,16岁的郑博在北京康福外国语学校读高一。这是一所全日制民办高中,学制3〜4年,入学者都是准备出国留学的孩子。初三那年,因为户口限制不能继续在公立学校就读,全家人想送郑博出国读高中,被拒签几次后,他们入读了这所国际学校,准备以后出国读大学。

2021年5月,中探协在学校开了一场宣讲会,会长韩勃向学生们介绍了他们即将在暑假进行的四次‌‌‌‌‌‌“青少年探险科考训练营‌‌‌‌‌‌”,活动分海洋、沙漠、高原、古迹四组,由专业人员带领,能帮助青少年‌‌‌‌‌‌“强壮其体魄,淬炼其品质,涵养其内心‌‌‌‌‌‌”。这么多年被姥姥姥爷和妈妈围着长大,李妍担心儿子出国后经受不住独立生活的考验,希望他参加。开始报名时郑博想去‌‌‌‌‌‌“高原组‌‌‌‌‌‌”,但因为人数不足,当他们被询问是否愿意合并到‌‌‌‌‌‌“沙漠组‌‌‌‌‌‌”时,李妍虽然觉得沙漠徒步又苦又累,但一想到‌‌‌‌‌‌“男孩子嘛,应该锻炼一下‌‌‌‌‌‌”,终于决定报名。

一向听话的郑博接受了母亲的建议。倒是说服郑博的姥姥花了些时间,老人心疼孩子,也担心沙漠有危险。李妍拿出主办方发来的文件,指着上面‌‌‌‌‌‌“中国探险协会‌‌‌‌‌‌”的字样给老人看,是‌‌‌‌‌‌“国字头‌‌‌‌‌‌”的组织,不会有问题。何况,这次活动的费用为2.25万元,远超常规旅行标准,组织者在家长群里保证:‌‌‌‌‌‌“我们这次活动的规格相当高,保障很足,恨不得教练比学员还多。‌‌‌‌‌‌”

顺利成行。25日在机场分别,儿子给李妍发来一张附有‌‌‌‌‌‌“想你了‌‌‌‌‌‌”留言的自拍,26日抵达沙漠前,又和她聊起一直想买的游戏机。受信号所限,孩子们一旦进入沙漠就不能与父母电话联系,当天晚上,李妍和家长们在微信群里收到了摄影师上传的活动照片。‌‌‌‌‌‌“我们都在猜哪个是自己家的孩子,我还根据体形看哪个是我家的‌‌‌‌‌‌‘小胖子’。看照片,沙漠里好美。‌‌‌‌‌‌”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直到29日下午2点,刚刚和朋友吃完午饭的李妍突然接到一通陌生的来电,说‌‌‌‌‌‌“孩子没有了‌‌‌‌‌‌”。‌‌‌‌‌‌“我说不可能,怎么会参加一个活动,我孩子就没有了?!‌‌‌‌‌‌”李妍跌坐在地上。匆匆乘飞机赶到阿拉善盟,她见到的是儿子的尸体。

沙漠

在蒙古语里,‌‌‌‌‌‌“腾格里‌‌‌‌‌‌”的意思是‌‌‌‌‌‌“天‌‌‌‌‌‌”,意为沙漠‌‌‌‌‌‌“像天一样浩渺无际‌‌‌‌‌‌”。它东至贺兰山,南越长城,西至雅布赖山,总面积3.67万平方公里,是中国的第四大沙漠。那里交错分布着沙丘、湖泊盆地、山地及平地,其中沙丘占70%以上,占比最多的弯月形沙丘链高10〜30米,有的甚至接近100米。

进入沙漠后,何笙真正理解了这句‌‌‌‌‌‌“像天一样浩渺无际‌‌‌‌‌‌”的意思。他是郑博的队友和同班同学,同行的8个少年里,他俩关系最好。队伍在7月26日飞抵银川,培训和采买物品后,他们于第二天抵达腾格里沙漠。那天,何笙第一次见到沙漠里的星空,感受到沙漠傍晚的舒爽凉风,也第一次知道可以用沙子代替水来洗碗,第一次学会自己扎帐篷。

但新奇感从第二天起逐渐消失。全队共13人,两位领队卡好一头一尾,与8位队员共同行进,司机则驾车载着一位科学家和一位摄影师提前在营地等候。7月28日早上天还没亮,他们吃了自制的咸菜和稀饭后就出发了,一直走到将近上午11点才抵达营地。所有队友都身穿全套‌‌‌‌‌‌“探路者‌‌‌‌‌‌”装备,阳帽遮脸,脖子上围着遮阳围巾,穿登山靴,双手各持一柄登山杖,整队排成一列,沿着沙脊行走。每个队员身上都背着10〜15斤重量不等的登山包,分装了帐篷、服装、水和食物。

何笙分到的是4个小型煤气罐、十几盒午餐肉罐头和帐篷零件。途中触目所及只有无尽黄沙,几乎看不到植物。沙地又松又软,走一步退半步,每步都要比平常花费三倍的时间和力气。上午气温缓慢攀升,汗水浸湿了围巾,让人喘不过气。何笙在队列里的位置越来越靠后,累得顾不上再听领队讲些沙漠地貌的知识,也不再有心思摘小浆果。

除了体力的飞速耗散,他们还要应对沙漠的独特个性。何笙记得,7月28日中午接近营地时,他为了取包底的东西和前面的同学拉开了距离,等他意识到要往前赶,虽然一直觉得他们就在自己前面一两百米远,但还是花了快10分钟才真正赶上。沙丘顶上的黄沙松软,一脚踩下去鞋就陷进四五厘米,何笙跌跌撞撞,突然感觉到‌‌‌‌‌‌“在这里,人对距离的判断和平地完全不同‌‌‌‌‌‌”

队员们体力不一,队伍被拉得很长,从直线行进慢慢变成三两同行。虽然领队也会让大家停下来休息,但仍然有同学跟不上队伍。事后何笙回想,这一切对郑博来说一定更加艰难。出发前见郑博也参加活动,何笙多少有点意外。郑博身高一米七,体重70公斤左右,在学校里并不热衷运动。比起激烈的‌‌‌‌‌‌“三大球‌‌‌‌‌‌”,他更喜欢尝试考验手眼配合的‌‌‌‌‌‌“剑术‌‌‌‌‌‌”。夏天也总是见他把校服衣裤卷起扇风,露出胖胖的胳膊。沙漠长队里,郑博常常和那位负责收队的领队一起走在最后。第一天晚上时,他还在帐篷里有些兴奋地问:‌‌‌‌‌‌“你们到底怎么能走那么快的?‌‌‌‌‌‌”第二天,他已经顾不上和旁边抓沙甲的同学们讲话,早早躺下睡了。

28日中午起,整个行程开始逐渐落后于原定计划,就像一列错过发车时刻的火车,开始时只是一点点错位,最终变成进度的整体延后。因为实在太累,天气又热,当天下午,他们一直在牧民家附近的营地休息到接近5点才出发,也因此直到10点才抵达8点就该到达的扎营地。等疲惫不堪的孩子们把被风刮走的帐篷追回、扎好,自己做饭吃完后躺下,已经接近次日凌晨1点了。

因为疲惫,第三天,也就是7月29日早晨,所有人都睡过了头,起床时已接近8点。何笙记得,行程中一直开朗和气的王姓领队生气了。他是这次两位领队中年龄较小的一位,银川培训会上自我介绍是中探协的探险领队导师、中国登山协会山地户外教练,还是美国国家户外领导学校LNT高阶讲师,拥有古道、雪山等地的丰富探险经历。这天早上,他一边做饭一边批评孩子们‌‌‌‌‌‌“辜负了我对你们的信任‌‌‌‌‌‌”。按照原计划,这一天将是整个行程里路途最远的一天,他们本该凌晨三四点就起床出发,赶在中午太阳直射前进入营地休息,下午继续出发,这样才能在第四天抵达一片湖泊。何笙听说,大家可以在那里打水、游泳,‌‌‌‌‌‌“还有人会给我们准备羊肉,可以吃到烤全羊‌‌‌‌‌‌”。

为了湖泊或是烤全羊,29日上午9点,尽管已远远落后于进度,疲惫的队伍还是迎着正在升起的太阳出发了。这一次,比起前方的热浪,队伍还遭遇了一个新的意外——28日上午,负责收队的那位薛姓领队的登山鞋底掉了,只好和随队科学家、摄影师一起提前坐车到营地等待队伍。于是,从28日下午起,这支由8名16岁少年组成的队伍就只剩一位成年人领队。这对总是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在队尾的郑博则意味着,大部分时候,他的身后空无一人。

沙漠研学从业者王德告诉本刊,在带领青少年团队时,这种‌‌‌‌‌‌“收队‌‌‌‌‌‌”缺席的情况是绝对不可容忍的。‌‌‌‌‌‌“任何一支队伍,其底线就是身体最弱、最容易走神的那个孩子,他是木桶的短板,所以一定要有收队的领队,其工作核心就是把短板拦住。‌‌‌‌‌‌”王德说,收队讲究眼观六路,这位领队不一定要有非常规的探险经历,关键是体力强,经验要足。根据他的经验,在一些低龄或长队列里,有时甚至需要在队伍两翼再配备两位或更多领队,使整个队列呈‌‌‌‌‌‌“火箭型‌‌‌‌‌‌”,让每一个孩子都能看得见领队。

7月29日这天,郑博看起来是真的累了。他越走越慢,身体往一边倒。何笙提出和他换背包,换完后,对方迟缓地笑了笑,说‌‌‌‌‌‌“好像是轻了一点‌‌‌‌‌‌”。其实在早上,何笙就发现了郑博反应略有些缓慢的问题。他当时拍了郑博一下,几分钟后,郑博才回头问,刚刚是你在拍我吗?事发后和当医生的父亲谈起这件事,何笙才知道,‌‌‌‌‌‌“那时他可能已经有点缺氧了‌‌‌‌‌‌”。

‌‌‌‌‌“好像是轻了一点‌‌‌‌‌‌”,这是郑博喊‌‌‌‌‌‌“救命‌‌‌‌‌‌”前对何笙说的最后一句话。

‌‌‌‌‌‌“30分钟‌‌‌‌‌‌”

7月29日,时间接近11点,太阳升到头顶。沙漠里没有一丝风,空气凝结着倒扣在脸上,何笙觉得比8月在北京正午出门时还要热。盖在鼻子上的面罩全是汗,没法呼吸了,只好摘下来随便搭在脖子上。早上出发时太匆忙,他没有给自己的外挂水瓶灌满水,路上省着一口一口地喝,当时已经见了底。何笙从包里摸出离家时带的薄荷含片,慢慢吃了五六片,突然感觉鼻子一痒,温热黏稠的液体滴在围巾上,他流鼻血了。手里没有纸巾,他用手套袖子随便擦了几下,摘下背包准备找水,这时才发现已经完全看不见前面伙伴的背影,眼前只剩脚印和茫茫沙丘。他一边收拾包,一边顺势躺了下来。‌

也不是头晕,反正是特别累的那种感觉,心里就比较沉。‌‌‌‌‌‌“说到这里,何笙的声音低了下去。现在想来,那是他此行最累的时刻,躺在沙地上,他身体放空,肩膀和腰背的压力减轻了,被沙子蹭疼的脚也不再难受,太阳直晒,又热又渴,但地上是这么舒服,有一瞬间,他想‌‌‌‌‌‌”要不就在这儿躺着算了‌‌‌‌‌‌“但猛然心里一动,想到万一同伴最后找不到自己怎么办,于是又爬起来慢慢往前走。

又过了一小时,距离营地只有两三百米,但每个人的体力都接近极限。经过沙丘时,尽管领队一再嘱咐要保持队形,沿着沙脊行走,这样才最省力,可还是有一组同学受不了上面过于松软的沙粒,绕到沙丘下方去了。此时,何笙和一位队友互相搀着走在沙丘上,突然听见一声呼号:‌‌‌‌‌‌”救命!‌‌‌‌‌‌“——这是一声尖锐、怪异又绝望的呼号。声音是从沙丘下方传过来的。何笙赶紧回头,看到队尾那个属于郑博的身影倒下了。

何笙和队友马上向领队方向求救,一边顺着沙丘一侧往下跑,半分钟后才抵达郑博身边。郑博脸色发红,身体前屈,半跪在沙地上,见终于有人来了,嘴里连声说‌‌‌‌‌‌”谢谢‌‌‌‌‌‌“。两个同学见情况不对,开始往他身上浇水,问:‌‌‌‌‌‌”还能坚持吗?‌‌‌‌‌‌“他回答:‌‌‌‌‌‌”不能。‌‌‌‌‌‌“这时领队到了,几个人连拖带拽地把郑博扶起,鼓励他马上就到营地,他才同意一起再往前走。但起伏的沙丘遮住了视野,走了几步,依然看不见营地的影子,郑博再次倒下。这一次,他像一枚炮弹一样滚下去,背包里的大米撒了一地。

接下来发生的事,让何笙后悔至今。他看到领队开始批评郑博‌‌‌‌‌‌”矫情‌‌‌‌‌‌“,让他‌‌‌‌‌‌”爬也要爬到营地‌‌‌‌‌‌“,见他拒绝,就给郑博喝了点藿香正气水,又拿出一瓶水给何笙和队友,让他们先去营地休息。何笙不想走,出发前在银川培训时,领队曾经讲过‌‌‌‌‌‌”在沙漠里应该‌‌‌‌‌‌‘三人成行’‌‌‌‌‌‌“,这样一旦某人遇到危险情况,就可以留一个人照顾他,另一个人去寻求帮助。‌‌‌‌‌‌”但我们那天没有‌‌‌‌‌‌‘三人成行’。‌‌‌‌‌‌“何笙语气沉重,但当时又热又渴,再加上刚才郑博滚落时打翻的是他的背包,他心生埋怨,也觉得朋友不必如此矫情,就有点生气地离开了。走前他对领队说:‌‌‌‌‌‌”那您一定要照顾好他。‌‌‌‌‌‌“

抵达帐篷下的阴凉地,吃过午饭,刚刚的疲惫、焦躁和埋怨慢慢褪去,营地里队员们横七竖八躺成一片,何笙和队友准备休息一会儿再去取背包,但这时他惊讶地发现,领队居然一个人返回了营地。‌‌‌‌‌‌”我当时就慌了,问他郑博怎么样了,他说他在睡觉,还说他刚才把喝的水都吐出来了。‌‌‌‌‌‌“

接下来的事,是李妍的律师赵晶晶综合警方证据还原的。领队返回营地后不久,又和司机一起去看郑博,接着司机发现情况不对,‌‌‌‌‌‌”孩子的脸紫了‌‌‌‌‌‌“,两人才匆匆返回开车,带着郑博离开营地求援。以郑博当时距营地200米,单次步行5分钟计,他至少在平均温度接近50摄氏度的沙地上独自躺了30分钟。

一位腾格里沙漠当地的旅游地接告诉记者,中暑后躺在沙地上是一种相当致命的行为。他说沙漠里一般有一二级风,正常行走时反而比待在一个地方更舒服,也更容易散热。因此,一般情况下,有经验的当地人会将中暑的人立刻转移到阴凉的树荫下或张开多把阳伞创造阴凉,然后脱掉其衣服鞋袜,帮助散热,并且迅速在患者头面部喷水降温,‌‌‌‌‌‌”人的大脑就像发动机,不能过热‌‌‌‌‌‌“。

但事发时,何笙没有看到领队采取以上任何一项急救措施。这也是检方以涉嫌过失致人死亡罪向法院提起公诉的原因。但在法庭上,涉事领队表示自己认为郑博当时并未中暑,判断标准是‌‌‌‌‌‌”孩子还能和人正常交流‌‌‌‌‌‌“他辩称自己只是按照协会要求工作,把孩子留在原地是为了等待另一位领队交接。

30分钟后,郑博被送到马路边,抬上了救护车。司机开车,领队坐副驾驶,郑博就躺在何笙的腿上,不时发出轻哼。他们从营地出发一路开车到最近的左旗巴彦浩特镇,花了将近40分钟。13点47分,领队终于用何笙的手机拨通了120急救电话;14点13分,他们在一个红绿灯十字路口与救护车会面。但救护车并没有再将郑博带到医院,因为早在半小时前,郑博就已经停止了呼吸。他身体僵直,没有脉搏,还出现了尸斑,医生一见就说:‌‌‌‌‌‌”已经错过最佳的抢救时间了。你们怎么能让孩子躺那么久?‌‌‌‌‌“

沙地上孤独的30分钟让李妍心痛。她始终无法放任自己想象儿子最后的时刻。她不敢看宁夏法庭科学司法鉴定中心出具的法医病理司法鉴定意见书里的文字,中暑后的儿子‌‌‌‌‌‌”躯干四肢多处皮肤红斑,以下腹部及双下肢为著,部分表皮卷曲脱落,具有热作用损伤特点。现场情况符合高温环境,长时间接触沙地所致‌‌‌‌‌‌“。

青少年探险

也许一切偏航来得还要更早。

直到事发后,李妍和其他孩子的家长才知道,2021年的这两组‌‌‌‌‌‌”青少年探险科考训练营‌‌‌‌‌‌“是中探协第一次组织针对青少年的探险活动,也是第一次带领青少年进入腾格里沙漠。

何笙依然能想起那节晚自习。那是在2021年5月,学校特意空出两节晚自习,把郑博、何笙所在年级六个班的所有同学都带到礼堂,听了中探协的青少年探险科考训练营讲座。

那天孩子们并不兴奋。临近暑假,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类活动宣讲。但对中探协来说,把‌‌‌‌‌‌”探险经历‌‌‌‌‌‌“与‌‌‌‌‌‌”升学帮助‌‌‌‌‌‌“挂钩确实是第一次。在PPT里,他们特别介绍:按照要求完成项目并通过考核的学员,中探协探险家/导师可为你出具用于升学的推荐信;独特的探险科考经历为留学申请文书积累独具亮点的精彩内容,让海外大学招生官记住独一无二的你。

郑博的同学石聪回忆,中探协的项目并不是当年暑期学校里唯一成行的活动,他们班还有至少10位同学参加了一项据称由‌‌‌‌‌‌”中科院教授带领的科研项目‌‌‌‌‌‌“,‌‌‌‌‌‌”说是覆盖数学、物理、生物技术的科研,但大家就是在实验室里逛了两周,有的写了论文,但连作者名都没署‌‌‌‌‌‌“。

2018年秋,郑博入读北京康福外国语学校。李妍每周五去天通苑地铁站接回儿子,周末再开车20公里把他送到香山脚下的校园。在学校里,郑博努力跟上全英文授课的课程安排,忙于各种兴趣活动,李妍则开始从零学习什么是‌‌‌‌‌‌”AP(Advanced Placement,美国大学预修课程)考试‌‌‌‌‌‌“,什么是申请文书,母子间开玩笑也有了新的话题,想去哪个国家?要学什么专业?要不要把妈妈接到国外去生活?⋯⋯郑博喜欢动漫,想学日语,李妍的第一反应是,‌‌‌‌‌‌”学门第二外语对以后申请有用‌‌‌‌‌‌“。

她知道,儿子的成绩一直不算出众。他从小慢性子,到初中二年级才突然‌‌‌‌‌‌”开窍‌‌‌‌‌‌“,一度在班里考到前五名;上高中后,全年级一共六个班,按照成绩分ABC三档,入学后他被分在B班,之后才从B班升级。但到了A班,他的成绩一直在中等偏下水平。石聪回忆,高一的那次AP考试前,郑博情绪低落,担心自己考不好再回到B班。他俩的几次谈心,都和考试成绩起伏相关。高一下半学期,他俩组了个学习小组,郑博的成绩进步了十几名,一见面就兴奋地喊石聪‌‌‌‌‌‌”师父‌‌‌‌‌‌“。

李妍给儿子宽心,如果来不及三年拿到成绩,多读一年也没关系。不过,如果还打算申请更好的学校,他们就必须在高二再次分班之前把‌‌‌‌‌‌”经历攒够‌‌‌‌‌‌“,之后专心准备考试。李妍理解的所谓‌‌‌‌‌‌”经历‌‌‌‌‌‌“,就是可以写进申请文书里的‌‌‌‌‌‌”会让学校觉得你很特别‌‌‌‌‌‌“的内容。

那次宣讲会后,李妍接到学校留学指导中心吴建强老师的电话,对方向她推荐了‌‌‌‌‌‌”激越黄沙‌‌‌‌‌‌“。‌‌‌‌‌‌”他说这个活动特别好,对孩子的探险精神有帮助,老外肯定特别喜欢这种经历!‌‌‌‌‌‌“李妍记得,学期末家委会请老师们聚餐,席间吴老师又一次向家长推介了这个活动,说它‌‌‌‌‌‌”含金量高‌‌‌‌‌‌“。

2023年4月,欧美高校申请季结束,和郑博一起入学的孩子们陆续拿到了录取通知书。石聪没有参加过这类背景的提升项目,他在自己的文书里写了小时候打冰球和参加辩论比赛的经历。何笙则是唯一把沙漠之旅写进自述里的人。两年来,他一直在想自己当时还能做点什么,‌‌‌‌‌‌”即使救不回他,也能尽量去弥补‌‌‌‌‌‌“。去年‌‌‌‌‌‌”十一‌‌‌‌‌‌“假期,他接受了专门的急救培训,拿到了美国心脏学会颁发的急救证书。他想做一名医生。

李妍说,那也是她曾经想象过的儿子的样子。因为儿子性格稳重,李妍想让他当医生,后来听说‌‌‌‌‌‌”学医在中国都那么难考,你一个外国人在人家的国家想都别想‌‌‌‌‌‌“,才放弃了这个念头。郑博喜欢主机游戏,和母亲提出以后做游戏设计,虽然不懂那是做什么的,李妍还是同意了。

坐在公园长椅上,李妍的双眼红红的,目视前方,陷入自己曾经的设想中。过去的拒签经历让他们不再想去美国,欧洲学费又贵,她曾想到让儿子去加拿大:‌‌‌‌‌‌”人家跟我说,清华北大够牛的吧,多伦多大学在国际上的排名比它们还要靠前呢!我想我也不懂排名,就觉得加拿大也挺好,我儿子胖,喜欢凉快的地方⋯⋯‌‌‌‌‌”

(节选)

记者|魏倩陈银霞编辑|王珊

本文源自三联数字刊2023年第17期,应受访者要求,文中郑博、李妍、石聪、何笙、王德为化名;李晓洁对本文采访亦有贡献)

 

烤摊上 年轻人假装不再忧伤

大约十二年前还是十一年前,记不清了,韩寒在博客上抱怨,大意说,当时的年轻人在方圆十里之内,很难找到一个励志故事。

没过几年,韩寒就把自己活成了一个励志故事。试图为他贴上某些标签的南方系媒体人和热血文青们,就此失去了一位精神偶像。

这或许不是坏事。花无百日红,人无再少年。反叛如果僭越其作为一种商业IP的角色,就会让各方都感到不安。偶像们在少年时反叛,中年时翻盘,老年后家国情深,都毫不违和,是生意教会了他们如何做人。

在几档喜获恩准的脱口秀节目里,想翻找出一点真相和真思想,再皱着眉头假装一直在思考,已成为我朋友圈不少中老年患者朋友的日常。

在这个年代,思考是徒劳甚至危险的,假装思考更是费劲儿。那么,要想低成本参与盛世,证明自己活得很好,证明‌‌‌‌“我们‌‌‌‌”的城管是不打摊贩的,摊贩是从不偷工减料的,深夜吃地摊是绝对安全的,有关部门是真正为人民服务的……去下淄博吃顿烧烤吧。

倒不能说淄博官方刻意打造伪人文景观收割流量。他们看起来也很真诚地想把烧烤做好,在前所未有的流量面前,错失不仅意味着昏聩,更是渎职。拿曾经的工业重镇否定淄博现在支起的烧烤摊,并不公允。产业的没落,足以干掉一万个烧烤摊,但没有一个产业,是被烧烤摊干掉的。

不信的话,去郑州富士康厂区附近,看看那些忧伤的烧烤摊吧。

在眼下的经济形势下,各地政府能抓到什么就尽快抓,哪怕一根羊肉串,撸下来也是几块滋滋冒油的肉。这也是‌‌‌‌“好客山东欢迎你‌‌‌‌”被执行得最极致的一次。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来之不易,当地严防死守,避免青岛的大虾蹦上淄博的摊位,也是必然操作。

这是一场商业炒作,一场流量狂欢,一场小当量的地方治理模式探索,更是一场吏治与民心双向奔赴的嘉年华。

年轻人们冲着美食,更冲着一种在更广阔的疆域内不敢想象的善待而来。他们从淄博高铁站簇拥而出,无不相信接下来会是一个美好的夜晚。

在淄博,容他们先吃口烧烤,倚着大时代的小气候,喘口气吧。隔着袅袅的烟火气,他们醉眼朦胧,打量所爱的中国,无不香喷喷美滋滋。

至于明日,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他们是空虚的?无聊的?或许吧。可是,能找到一张喧闹开心的餐桌,假装不再忧伤,他们已非常幸运了。

若干年后,现在这些最激烈的批评者,可能也会怀念起淄博的烧烤来。

 

 

葡萄也有自己的四季,只是我们往往意识不到。如果没种过葡萄,我们不会知道葡萄原来是需要这么费心才能长好的水果。美食家汪曾祺告诉你他自己过去种葡萄的回忆。

一月,下大雪。

雪静静地下着。果园一片白。听不到一点声音。

葡萄睡在铺着白雪的窖里。

二月里刮春风。

立春后,要刮四十八天‌‌“摆条风‌‌”。风摆动树的枝条,树醒了,忙忙地把汁液送到全身。树枝软了。树绿了。雪化了,土地是黑的。

黑色的土地里,长出了茵陈蒿。碧绿。

葡萄出窖。

把葡萄窖一锹一锹挖开。挖下的土,堆在四面。葡萄藤露出来了,乌黑的。有的稍头已经绽开了芽苞,吐出指甲大的苍白的小叶。它已经等不及了。

把葡萄藤拉出来,放在松松的湿土上。

不大一会,小叶就变了颜色,叶边发红;——又不大一会,绿了。

三月,葡萄上架。

先得备料。把立柱、横梁、小棍,槐木的、柳木的、杨木的、桦木的,按照树棵大小,分别堆放在旁边。立柱有汤碗口粗的、饭碗口粗的、茶杯口粗的。一棵大葡萄得用八根、十根,乃至十二根立柱。中等的,六根、四根。

先刨坑,竖柱。然后搭横梁,用粗铁丝紧后搭小棍,用细铁丝缚住。

然后,请葡萄上架。把在土里趴了一冬的老藤扛起来,得费一点劲。大的,得四五个人一起来。‌‌“起!——起!‌‌”哎,它起来了。把它放在葡萄架上,把枝条向三面伸开,像五个指头一样的伸开,扇面似的伸开。然后,用麻筋在小棍上固定住。葡萄藤舒舒展展,凉凉快快地在上面呆着。

上了架,就施肥。在葡萄根的后面,距主干一尺,挖一道半月形的沟,把大粪倒在里面。葡萄上大粪,不用稀释,就这样把原汁大粪倒下去。大棵的,得三四桶。小葡萄,一桶也就够了。

四月,浇水。

挖窖挖出的土,堆在四面,筑成垄,就成一个池子。池里放满了水。葡萄园里水气泱泱,沁人心肺。

葡萄喝起水来是惊人的。它真是在喝口哀!葡萄藤的组织跟别的果树不一样,它里面是一根一根细小的导管。这一点,中国的古人早就发现了。《图经》云:‌‌“根苗中空相通。圃人将货之,欲得厚利,暮溉其根,而晨朝水浸子中矣,故俗呼其苗为木通。‌‌”‌‌“暮溉其根,而晨朝水浸子中矣‌‌”,是不对的。葡萄成熟了,就不能再浇水了。再浇,果粒就会涨破。‌‌“中空相通‌‌”却是很准确的。浇了水,不大一会,它就从根直吸到梢,简直是小孩嘬奶似的拼命往上嘬。浇过了水,你再回来看看吧:梢头切断过的破口,就嗒嗒地往下滴水了。

是一种什么力量使葡萄拼命地往上吸水呢?

施了肥,浇了水,葡萄就使劲抽条、长叶子。真快!原来是几根根枯藤,几天功夫,就变成青枝绿叶的一大片。

五月,浇水,喷药,打梢,掐须。

葡萄一年不知道要喝多少水,别的果树都不这样。别的果树都是刨一个‌‌“树碗‌‌”,往里浇几担水就得了,没有像它这样的:‌‌“漫灌‌‌”,整池子的喝。

喷波尔多液。从抽条长叶,一直到坐果成熟,不知道要喷多少次。喷了波尔多液,太阳一晒,葡萄叶子就都变成蓝的了。葡萄抽条,丝毫不知节制,它简直是瞎长!几天功夫,就抽出好长的一节的新条。这样长法还行呀,还结不结果呀?因此,过几天就得给它打一次条。葡萄打条,也用不着什么技巧,一个人就能干,拿起树剪,劈劈啦啦,把新抽出来的一截都给它铰了就得了。一铰,一地的长着新叶的条。

葡萄的卷须,在它还是野生的时候是有用的,好攀附在别的什么树木上。现在,已经有人给它好好地固定在架上了,就一点用也没有了。卷须这东西最耗养分,——凡是作物,都是优先把养分输送到顶端,因此,长出来就给它掐了,长出来就给它掐了。

葡萄的卷须有一点淡淡的甜味。这东西如果腌成咸菜,大概不难吃。

五月中下旬,果树开花了。果园,美极了。梨树开花了,苹果树开花了,葡萄也开花了。

都说梨花像雪,其实苹果花才像雪。雪是厚重的,不是透明的。梨花像什么呢?——梨花的瓣子是月亮做的。

有人说葡萄不开花,哪能呢!只是葡萄花很小,颜色淡黄微绿,不钻进葡萄架是看不出的。而且它开花期很短。很快,就结出了绿豆大的葡萄粒。

六月,浇水、喷药、打条、掐须。

葡萄粒长了一点了,一颗一颗,像绿玻璃料做的纽子。硬的。

葡萄不招虫。葡萄会生病,所以要经常喷波尔多液。但是它不像桃,桃有桃食心虫;梨,梨有梨食心虫。葡萄不用疏虫果。——果园每年疏虫果是要费很多工的。虫果没有用,黑黑的一个半干的球,可是它耗养分呀!所以,要把它‌‌“疏‌‌”掉。

七月,葡萄‌‌“膨大‌‌”了。

掐须、打条、喷药,大大地浇一次水。

追一次肥。追硫铵。在原来施粪肥的沟里撒上硫铵。然后,就把沟填平了,把硫铵封在里面。

汉朝是不会追这次肥的,汉朝没有硫铵。

八月,葡萄‌‌“著色‌‌”。

你别以为我这里是把画家的术语借用来了。不是的。这是果农的语言,他们就叫‌‌“著色‌‌”。

下过大雨,你来看看葡萄园吧,那叫好看!白的像白玛瑙,红的像红宝石,紫的像紫水晶,黑的像黑玉。一串一串,饱满、磁棒、挺括,璀璨琳琅。你就把《说文解字》里的玉字偏旁的字都搬了来吧,那也不够用呀!

可是你得快来!明天,对不起,你全看不到了。我们要喷波尔多液了。一喷波尔多液,它们的晶莹鲜艳全都没有了,它们蒙上一层蓝兮兮、白糊糊地的东西,成了磨砂玻璃。我们不得不这样干。葡萄是吃的,不是看的。我们得保护它。

过不两天,就下葡萄了。

一串一串剪下来,把病果、瘪果去掉,妥妥地放在果筐里。果筐满了,盖上盖,要一个棒小伙子跳上去蹦两下,用麻筋缝的筐盖。——新下的果子,不怕压,它很结实,压不坏。倒怕是装不紧,逛里逛当的。那,来回一晃悠,全得烂!

葡萄装上车,走了。

去吧,葡萄,让人们吃去吧!九月的果园像一个生过孩子的少妇,宁静、幸福,而慵懒。

我们还给葡萄喷一次波尔多液。哦,下了果子,就不管了?人,总不能这样无情无义吧。

十月,我们有别的农活。我们要去割稻子。葡萄,你愿意怎么长,就怎么长着吧。

十一月,葡萄下架。

把葡萄架拆下来。检查一下,还能再用的,搁在一边。糟朽了的,只好烧火。立柱、横梁、小棍,分别堆垛起来。

剪葡萄条。干脆得很,除了老条,一概剪光。葡萄又成了一个大秃子。

剪下的葡萄条,挑有三个芽眼的,剪成二尺多长的一截,捆起来,放在屋里,准备明春插条。

其余的,连枝带叶,都用竹召帚扫成一堆,装走了。葡萄园光秃秃。

十一月下旬,十二月上旬,葡萄入窖。

这是个重活。把老本放倒,挖土把它埋起来。要埋得很厚实。外面要用铁锹拍平。这个活不能马虎。都要经过验收,才给记工。

葡萄窖,一个一个长方形的土墩墩。一行一行,整整齐齐的排列着。风一吹,土色发了白。

这真是一年的冬景了。热热闹闹的果园,现在什么颜色都没有了。眼界空阔,一览无余,只剩下发白的黄土。

下雪了。我们踏着碎玻璃碴似的雪,检查葡萄窖,扛着铁锹。

一到冬天,要检查几次。不是怕别的,怕老鼠打了洞。葡萄窖里很暖和,老鼠爱往这里面钻。它倒是暖和了,咱们的葡萄可就受了冷啦!

 

 

热爱生活是需要花时间的

热爱生活是需要花时间的,个人日常生活的时间成本:饮食:买菜,做饭,洗碗,清洁灶台,干饭,处理垃圾,规划菜谱,一日三餐合计 2h

锻炼:早上做操,中午拉伸,晚上健身,算 1h

家务:洗衣服晾晒,简单的打扫卫生,整理东西,算 0.5h(大的卫生项目不算在内,这个没底)

照顾猫咪:陪玩,喂食,清理,种猫草,算 0.5h

个人卫生:洗漱清洁等等,隔天洗头吹头尤其麻烦,算日均 1h

阅读:看点实体书,忙了这项会砍掉,大概 0.5h

娱乐:睡前看小说,刷手机,打游戏,1h 起步上不封顶,大概每天 2h(这很重要!)

饭后散步购物拿快递瞎溜达:0.5h

总计:8 小时。

这八小时是无论如何也必要的,实在太忙就会把三餐外包给外卖,省点时间。

其他还有一些小爱好,倒腾键盘键帽,自己做美甲,做护理,整理图书,听视频课程(一般做家务时听),必要的人际交往(和朋友聊天),突然清点家中物资库存的日期情况以及补充清单…… 统统要时间。

996 是反人性的,它在榨干一个人的生活,996 的状态里人根本不可能热爱生活!

好好生活就是很花时间!


@自我的 SZ: 很多网友认为的智商税产品,但在消费这个产品人的眼里,并不是智商税。

我上次和朋友说过,富人是从来没有智商税这个概念的。他们消费的很多东西,一定有自己的逻辑和价值点支持。不在他那个层次的人,就完全理解不了也看不懂。做生意也是一样,你永远不可能赚到比你阶层跨度很高消费群体的钱。

你是小富,你生意消费者也是差不多,或者群体向下。但是不可能向上跨很大做富翁的生意,因为你了解不了这个群体真正的需求。我有个朋友是行长,他说行里存钱很多的私行客户家里是做高端消费奢侈品产品的,涉及面比较广泛,相当于把一个富人圈的很多高端消费全包了,了解一下,你就是进入了有个圈子,你自己没有这个消费能力你也玩不转,因为你超出了你的认知。

就像网上有人搞什么私董会,你也想不通为什么有些人花几十万几百万进会,人以为别人是钱多消费不了。但是那么多有钱人都进去了,他们对这个的认知远远超过你认为的割韭菜和智商税,好比有个笑话,农民认为皇帝家用的锄头是金锄头,你看所有人都跳不出自己的认知。

我也经历过一些小小的阶段,体会到以前认为的智商税无用论等消费,等自己的阶段到了,却从来没有这种想法,因为认知跟了上匹配。这就是很多人要往上走的原因,到了这个阶段,认知一定会发生改变,没有到,怎么想都是盲人摸象,而且,从来也不知道象是什么样子的人在摸。

你和青春就差了一场演唱会

周末,因为住的附近是奥体中心,有张杰的演唱会,交通大阻塞,热闹非凡。

知道“闰土”,也就知道闰土。在我们那个年代,“闰土”算不得贬义词,但是用闰土代指,估计也不是什么太好的含义。憨憨的、普通的外貌,是不是好歌手,不知道。

因为自己的执拗,孩子怕是也没粉过他。于是看到满街花枝招展的少男少女,中年少女们,还是惊诧于张杰的魅力。打扮的千奇百怪,各领风骚的,与春末暖洋洋且暧昧的空气,莫名的搭。怕是我已经老了吧。

每个时代对于粉这个事情,不尽相同。过去喜欢一些歌曲,也就是喜欢歌曲,对于人只要谈不上讨厌就行,也不会太关注。演唱会室内的、室外的、体育场的,算算参加了不老少。

记忆中疯狂的,貌似是黑豹,本身大家都沉浸在打火机点亮的星海银河中,会场要求熄灭,说是怕着火。再然后就开始失控,后续一首歌结束,为了表示支持,掌声口哨中,打火机雨点般落下。想想歌手们是真不易,就算是一次性的,哪个砸中了也不行啊,至于谁真扔个防风或是钢音的,少不得头破血流、命丧当场。歌手们在场上闪展腾挪,观众们起哄架秧子,后边似乎是哪个歌手出来鞠躬+请求,才渐渐平息。

后边应该是草莓音乐节,那时已然老了吧,为了郑钧和老狼去的。还认真的音乐节式的蹦跳,自己还偷带了啤酒进去。喝的很尽性,听的也很爽。就是因为地是砂砾铺的,蹦跶起来很累,坚持一两首歌还行,再长就要死要活的。一开始慨叹是自己老了,后边发现年轻人一样。我宁可埋怨这地面不行,总不能说现在的年轻人体力不行。

后边心境是真不行了,演唱会老挑剔人家现场唱的不好,就算是VIP的票,也大半送了人。

后边对粉丝圈这个事情,相当一段时间不甚理解。主要是强烈的排他性和攻击性,甚至是对偶像的一些强制要求。生生把偶像二次元化和AI生成化。但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冷眼旁观呗,咱还得俯首甘为呢。那时还庆幸,孩子跟我差不多,对歌曲更在意些,其他的无感。

但张杰演唱会,虽然没在现场,只是有幸看到了孩子们的绽放。对,绽放这词很准确。也就是参加演唱会,对于他们来讲,不再是老旧的去勾起某种情绪或回忆,怀念某个情境和时光。而是,当下,我要绽放自己。

煽情的时候,总说某年某月的某个时刻,和某人在某个演唱会上,要么紧紧相拥,要么相视泪眼,要么疯狂叫喊,要么万人合唱……,其实如今,怕是就绽放一次就够了吧。青春么,不绽放等什么呢?宁可绽放中等待枯萎,也不能连绽放都没开始,就胎死腹中吧。

现在开始理解粉丝圈了,朋友不易得,人生很艰难。偶像本身就是自己存在和渴望的东西,无限接近信仰的东西。那是半点不能亵渎的,否则为之生死度外的,在所不惜。因为偶像的完美和存在,是自己独立存在的标志,标签。这种捆绑,比电信部门的坑可深得多。

突然觉得,当初培养孩子独立喜欢音乐本身,好坏不明了。还好的是,上周学校活动,他们班有组乐队的。他说现场既帅且炸,还分享了视频和照片。音乐怎么样,想的来。不过兴奋总是好的,人么,青春么,绽放一下,总是必须而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