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4月

直到现在,许多重庆机车圈的车手们聊起庄慕卿时,最常用的一个词还是‌‌‌‌“富二代‌‌‌‌”。但如果回到他的老家,这个男孩的故事却与镜头前大相径庭。

车祸

我和机车骑手小雨在傍晚时分来到聚贤岩广场。

这是一个位于重庆江北嘴CBD公园的下沉广场,面朝嘉陵江,与景区洪崖洞隔江相望,背后是金融区高耸的玻璃幕墙。这里能看见重庆最繁华的夜景,夜幕降临后,千厮门大桥的灯光隐隐约约散落下来,聚贤岩广场成为一片闹中取静的净土。但此刻空荡荡的广场上却有一丝异样的冷清,两侧的入口处装着护栏,只允许行人通过。地面上还残留着前两天下过雨后的积水,偶尔有遛狗的人经过。聚贤岩广场正下方是一条单行隧道,以前常有摩托车从隧道里呼啸而过。如今,一块牌子拦住了两车道的其中一条,牌子上写着‌‌‌‌“摩托车检查点‌‌‌‌”,骑车经过的摩托车都要接受证件检查。

仅仅三个月之前,这里完全是另一番情景。小雨记得,那时候广场并没有安装护栏,天黑之后,玩机车的人们开始在这里聚集,骑手们会把摩托车停在广场上,拿出自备的折叠椅,凑在一起喝茶、聊天。开阔的广场和下方的隧道成了摩托车玩家的表演场,常常能看到一些车手用摩托车做着‌‌‌‌“翘头‌‌‌‌”等高难度动作,引来周围人的欢呼。改变源于1月5日晚一场惨烈的车祸。那天晚上11点多,广场上一如既往地热闹,小雨和几位朋友在草坪上坐着抽烟时,听到隧道里传来摩托车巨大的轰鸣,小雨心里暗想,‌‌‌‌“这声音,(速度)至少120(km)以上了‌‌‌‌”。但这不是什么新奇的事,聚贤岩广场下方的隧道算得上是‌‌‌‌“十分安全‌‌‌‌”的一条单行路。这里很少有小汽车通过,而且几乎是‌‌‌‌“断头路‌‌‌‌”,只有走到尽头后做一个180度的转弯,才能进到主路上。更何况,广场周边没有居民区,写字楼里的人们下班离去后,即使隧道会将发动机的咆哮声放大一倍,也不会扰民。

仅仅几秒后,隧道里传来了巨大的撞击声,紧接着是一阵混乱的叫喊声,‌‌‌‌“撞车了!‌‌‌‌”‌‌‌‌“撞车了!‌‌‌‌”小雨和朋友跑到下方的隧道口时,看到一辆摩托车已经被甩出隧道100米远,火焰裹挟着车身,四个人躺在离车不远的地上,已经没有了反应。一位目击者回忆,一辆摩托车快从隧道驶出时,另一辆摩托车正好逆向驶入隧道,在隧道口,逆行的摩托车减速、翘头,两车发生碰撞,两辆车上搭载的四人全部遇难。

后来的交通事故认定书里显示,逆向行驶、翘头的16岁少年丁某没有摩托车驾驶证,且驾驶的摩托车无牌无证、无前照灯装置、未安装左右后视镜,承担此事故主要责任;但引起舆论更大关注的却是另一名遇难车手,他是当地小有名气的网络主播庄慕卿,事发时以127km/h的速度行驶在这条限速60km/h的隧道里,承担事故次要责任。不过,根据目击者的观察,‌‌‌‌“庄慕卿的最高时速大概到了160km/h左右,在发现逆行者之后减速,但已经来不及了‌‌‌‌”。

看起来,庄慕卿走上这条死亡之路完全是个意外。在跨上机车前,大概晚上9点多的时候,他还在一个茶室,一边喝茶,一边和父亲王育田打视频电话,教父亲如何用手机号在社交平台上注册一个新账号。他给父亲发过去一个视频,一步步演示了如何打开软件、输入手机号等步骤。做这些事情时,庄慕卿显得有些着急。他告诉父亲,‌‌‌‌“就这样吧,我马上就要去直播啦!‌‌‌‌”

直播是庄慕卿的工作。事故发生前,他是一个影响力不算大但正处于上升期的小主播。在他所签的MCN公司里,类似这样身份的素人主播大概有上10万名。能否从这些同行中脱颖而出,靠的是容貌、才艺、制造话题的能力、运气,还有勤力。庄慕卿最大的特点可能是后者。他每天晚上至少会做一场直播,在镜头前表演唱歌、跳舞。粉丝们的印象中,庄慕卿是个‌‌‌‌“周到、体贴的人‌‌‌‌”,会尽量回应粉丝的每一个需求,唱他们想听的歌、做粉丝提出的‌‌‌‌“wink‌‌‌‌”表情。一场直播两个多小时下来,庄慕卿又唱又跳,额头上都渗出了汗珠。他还常常出现在500人的粉丝群里聊天,主动提起自己近期的安排,询问粉丝‌‌‌‌“有什么想看的‌‌‌‌”,或是叮嘱大家注意增减衣物。依靠这样勤奋和谦卑的姿态,事故发生前,他在短视频平台上有5万多粉丝。这些人是他的观众、朋友,也是他的金主,和他有着既商业又亲密的关系。

但1月5号那个晚上,他并没有如期去做直播。连续接到的三四个电话让他改变了计划——一位女粉丝反复催促他,骑车接自己‌‌‌‌“去散散心‌‌‌‌”。看起来,庄慕卿临时改变了直播的计划,骑上那辆刚买几个月的豪华摩托车离开茶室,载上女粉丝高速奔驰进山城的夜色中。半个小时后,悲剧在隧道里发生了。

直到现在,许多重庆机车圈的车手们聊起庄慕卿时,最常用的一个词还是‌‌‌‌“富二代‌‌‌‌”在庄慕卿的社交账号上,他总是打扮精致,无论是发型、服装还是项链、耳钉等小配饰,都精心搭配过。那辆出事时骑的摩托车也是一个佐证。那是一辆克特姆摩托车,奥地利知名品牌。一位机车行业从业者告诉本刊,这是一台‌‌‌‌“很暴力‌‌‌‌”的机车,从0加速到100km/h,只需要三秒。这款车是在2022年6月左右才上市的,加上曝光、运输时间,最快也要在2022年9月才能在国内买到,当时的售价在25万至30万元之间,‌‌‌‌“算得上是民用版街车里的顶配‌‌‌‌”。而庄慕卿几乎是国内第一批用上这款豪华摩托车的人。

但如果回到他的老家,这个男孩的故事却与镜头前大相径庭。庄慕卿原名王瑞锋,生长在山西省原平市的一个村庄里。如今从村庄去往县城,开车需要半个多小时,但这条唯一的公路是在2022年才修通的,此前进城的唯一办法,是绕着村庄和县城之间横亘大山中的盘山路,一圈一圈地跑,花上3个小时才能出来。村子很小,登记的常住人口是500多人,实际上只有一半不到。2023年3月下旬,春天似乎还没有彻底降临在这个北方平原的村庄上,虽然已有农民开始翻地准备播种,村口的几棵大树依然光秃秃,带着一股冬季的萧瑟。

庄慕卿(王瑞锋)的老家在山西省原平市的一个村庄里(作者摄)三个月里,56岁的王育田瘦了十几斤。即使与人面对面地坐着交谈,他也常常不自觉地出神,回过神后又尴尬一笑。1月6日凌晨接到儿子出事的电话后,王育田连夜搭飞机去往重庆。这是他第一次去往这个陌生的大城市。原本,他以为自己去往重庆的日子会更晚到来,因为今年春节时,儿子的规划是‌‌‌‌“会尽快在重庆买房,把你和奶奶接过来一起住‌‌‌‌”和村里许多人家一样,王家是两间砖木结构的一层平房。屋里的地面没有铺地砖,只做了简单硬化,经年累月,已经有不少裂痕和黑色污渍。房间里仅有的电器是王育田房间里的一台电视和一个冰箱,贴墙放着的一排黄色衣柜和电视柜,还是40年前王育田结婚时买的家具。另一个房间和厨房紧挨着,自从王育田的父亲几年前去世之后,母亲总是一个人坐在炕上。她的眼睛看不见,王育田在院子里拉起一根离地面一米高的绳子,让她可以手拉绳子行走。老人家还不知道孙子已经去世的消息,王育田只能用‌‌‌‌“挣不到钱‌‌‌‌”‌‌‌‌“不听我的话‌‌‌‌”等各种借口,来搪塞孩子为何今年春节没有回家

王育田的家里(作者摄)

整个屋子里,唯一属于王瑞锋的东西,就是床底下整齐摆放着的一排白鞋子,都是他初中时买的。王育田说,儿子喜欢买鞋,都是百八十块钱的白鞋,但他又不喜欢刷鞋子。时间久了,鞋子也越攒越多。

谈话中,王育田常常挂在嘴边的话是‌‌‌‌“对不起小锋‌‌‌‌”‌‌‌‌“亏欠太多‌‌‌‌”。他从重庆把儿子的骨灰接回来,却无法带回老家。当地有一条古老的乡规,意外去世的人不能埋葬在村里,只能进祖坟;但还有另一条规定,没有结婚的人不能进祖坟。王育田没有办法,只能把骨灰一直存放在县城里的公墓,‌‌‌‌“连身后事都没有给孩子处理明白‌‌‌‌”

更多的亏欠来自‌‌‌‌“小锋‌‌‌‌”的童年。年轻时,出身农家的王育田没有稳定的工作,去城里开过手机维修店,倒卖过二手汽车,也在老家种过地、栽过果树,做一切能挣钱的事情来维持家庭开支。金钱上不宽裕,王育田的婚姻生活也并不顺利。‌‌‌‌“小锋‌‌‌‌”3岁时,王育田就与妻子离婚了。那时,他因为一起交通事故进了看守所,妻子带着儿子悄悄走了。后来,王育田追到了一个贫困县的偏远山村里,看到3岁的‌‌‌‌“小锋‌‌‌‌”光着脚脏兮兮地在山沟沟里跑,坚持把儿子要了回来。从那以后,‌‌‌‌“小锋‌‌‌‌”和母亲唯一一次联系,是两年前春节时,他特地寻到母亲居住的村庄见了一面。

接回儿子后,王育田很快又再婚,3岁的‌‌‌‌“小锋‌‌‌‌”自此与爷爷奶奶生活,从小学起就开始在学校寄宿。他腼腆、话少,从不与人起争执,对这样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来说,集体生活并不好过。开学没多久后,王育田就接到老师的电话,说孩子不肯回教室里。他跑去学校,看到儿子正哭着蹲在校门口的栏杆处,因为学校里三年级的大孩子总是欺负他,向他索要零花钱。王育田心疼极了,翻过栏杆跳进学校,牵着儿子找到那个大孩子,凶狠地批评了一顿后才得以摆脱这种欺凌。

说起这些辛苦的往事时,王育田忽然想起了什么,起身走到那排老旧的衣柜前,翻找出一个手提灯,一推开关,手提灯发出了紫光。‌‌‌‌“这居然还能用呢。‌‌‌‌”王育田有些惊喜。如今,他对一切与儿子有关的物品都十分珍视。他又从窗户边拿来一个玻璃罐和一个20厘米长的镊子递给我看,‌‌‌‌“这都是十几年前的老物件了。‌‌‌‌”

这是‌‌‌‌“小锋‌‌‌‌”上小学时和爷爷上山抓蝎子用的工具。那时候,蝎子可以卖钱,一个罐子装满300多只蝎子,有一斤重,能卖六七十元。抓蝎子得晚上出发,吃过晚饭后,‌‌‌‌“小锋‌‌‌‌”和爷爷步行到附近的山上,用紫光细细地照着地面,发现蝎子时就快速用镊子夹住,放入玻璃罐中。抓一趟蝎子来回要花三四个小时,回到家时已经是深夜。‌‌‌‌“小锋‌‌‌‌”从来不喊累,有一次,他不小心一脚踩空掉进池塘里,幸亏爷爷及时跳下把他捞起来。第二天,他依然跟着爷爷上山去了。

主播

‌‌‌‌“小锋‌‌‌‌”是在2020年初成为‌‌‌‌“庄慕卿‌‌‌‌”——这是他作为网络主播的艺名,离开老家来重庆的第三年,他找到了自己的职业方向:做一名网络主播。

在此之前,他走过一条蛮艰苦的求生路。念完初中就辍学,走入社会,王育田说自己劝不住他,‌‌‌‌“他想挣钱,靠自己生活‌‌‌‌”。他先是在县城学过维修手机,在饭店当过服务员,还在停车场当过保安,一直到2017年,16岁的‌‌‌‌“小锋‌‌‌‌”选择去重庆投靠堂哥周劲。当时,周劲在重庆开了一家密室逃脱主题店。‌‌‌‌“家里长辈交代我,‌‌‌‌‘带好他,不求做出什么成绩,至少不能让他走上弯路。’‌‌‌‌”周劲说,县城里不上学的孩子们常常厮混在街头,因为担心他学坏,自己承担起了照看弟弟的责任。

刚到重庆的‌‌‌‌“小锋‌‌‌‌”完全是‌‌‌‌“乡下孩子进城‌‌‌‌”的模样。‌‌‌‌“黑黑瘦瘦的,什么都不懂,内向。‌‌‌‌”周劲给弟弟租了房子,带他买新的衣服、鞋子,他也只挑便宜的买,但干活依然卖力。他在店里做过收银、场控、房间管理员,后来还去做NPC(密室逃脱中的角色扮演演员)。密室逃脱是恐怖主题的,一开始,‌‌‌‌“小锋‌‌‌‌”常常吓得浑身发抖。周劲告诉他,可以把音乐和灯关了,在房间里熟悉路线,他就开始每天自己练习。2020年初疫情暴发后,周劲的密室逃脱店开不下去了,‌‌‌‌“小锋‌‌‌‌”还试过去其他密室店工作,毕竟,‌‌‌‌“这是他唯一会做的事情‌‌‌‌”。

周劲感觉到,弟弟慢慢有了自己的事业心。刚到重庆时,因为店里工作忙,加上周劲管得严,零花钱不多,‌‌‌‌“小锋‌‌‌‌”还闹过要回老家。但工作时间长了,见过各种各样的顾客以后,他逐渐像个大人一样,有一次主动跟哥哥提起,‌‌‌‌“我得做一些自己的事业了‌‌‌‌”

成为网络主播,是他能看到最近似乎也是最好的方向。‌‌‌‌“小锋‌‌‌‌”有着在年轻人中相对不错的外貌条件,身高一米八五,身材消瘦,鼻子高挺,有清晰明朗的下颌线。以前在密室逃脱店里打工时,就有不少女顾客主动问他要联系方式。

但外形俊朗只能算是网红主播的‌‌‌‌“敲门砖‌‌‌‌”,至于如何才能真正在网络的汪洋中脱颖而出,成为流量大咖,至今还是一门玄学。‌‌‌‌“网红‌‌‌‌”行业里,大量年轻人如流水般进入,很多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主播行业的迭代非常快,很多艺人的生命周期很短,我们就要不停地去招人。他们散落在社会各个行业里,公司会发掘他们,提供直播间布局、内容策划之类的支持。‌‌‌‌”庄慕卿生前所属MCN公司的部门负责人告诉我。

在车祸事件后,部门负责人已经对庄慕卿的名字很熟悉,因为事故发生后,不少媒体打来电话确认遇难者身份。但当初庄慕卿为何能被公司发掘、具体业务能力如何,负责人已经记不清了。这家MCN公司有两类签约主播,一种是已经拥有很大影响力的头部主播,会有专人单独对接、协商,甚至‌‌‌‌“合同条件里会做出更多让步‌‌‌‌”。另一类是近10万名素人主播,他们本身并没有什么知名度,但具备一些个人条件,更重要的是有想通过这条路走红的热情。MCN公司和他们的合作则简单很多,只需要在后台签订一份格式化合同,约定每周的直播时长和分账比例,再观看一个片子,‌‌‌‌“了解什么东西能说,什么东西是红线,该怎么去开场跟人家问候等等‌‌‌‌”,就可以上岗。庄慕卿属于第二类。

单从性格来看,庄慕卿并不适合直播。他一直是个腼腆的人,不爱去酒吧、歌厅等吵闹的场所,最常去的地方反而是茶室。一位早期关注庄慕卿的粉丝告诉我,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的直播间人数寥寥无几,只有五六个人在。庄慕卿看起来也不太有经验,‌‌‌‌“有些网红会唱歌、跳舞,他只是聊天,像个‌‌‌‌‘放不开的高中生‌‌‌‌”有时,周劲晚上10点多点进直播间,看到实在冷清,会帮忙找找话题,‌‌‌‌“最近有什么好歌,放给我们听听‌‌‌‌”。

但庄慕卿愿意并且擅长的,就是下苦工夫。有一次,他跟周劲提起,‌‌‌‌“一直聊天不行,还是得有些才艺‌‌‌‌”。他开始自学唱歌、跳舞。在团购软件上,可以买9.9元的KTV优惠券唱一下午,但每个手机号只能买一次,庄慕卿就让周劲和其他朋友帮忙,跑遍了重庆好几个区的KTV练习唱歌。他还研究如何用背景灯光、干冰等道具来做装饰,让直播间的氛围更好。

一直到发生车祸前半年,庄慕卿的事业才有了一些起色。周劲记得,2022年7月,庄慕卿第一次在一场直播里挣到了2000块钱,高兴极了,打电话邀请哥哥和以前密室逃脱店里的同事一起出来庆祝。远在老家的王育田也感觉到儿子的变化,那一年,庄慕卿常常会给他打钱,或是给奶奶买东西寄回来。王育田的肺气管周围长了个肿瘤,常常胸脯疼,喘不上气,庄慕卿特地回家,带他到上海、杭州的医院看病。

车祸之后,庄慕卿的粉丝数量从5万一路涨到了40多万。‌‌‌‌“以前小锋老想着涨粉,现在好不容易上来了,人没了。‌‌‌‌”王育田叹了口气,苦笑。

机车

在一张拍摄于2020年的照片上,庄慕卿穿着黑色T恤和白裤子,跨坐在红色摩托车上,配的文字是‌‌‌‌“在20岁的年纪完成18岁的梦想!‌‌‌‌”这是他刚进入主播行业后不久发布的照片。庄慕卿对机车的兴趣,并不是这两年才开始的。还在老家时,他就曾骑着王育田的踏板摩托车在村里逛荡。机车的速度和造型感,对喜欢冒险的年轻人有着天然的诱惑力,但对20岁的主播庄慕卿来说,机车对他的意义,已经超过了小时候单纯的梦想。

周劲隐约记得,庄慕卿在重庆开始玩机车,是因为在密室逃脱店里认识了其他喜欢机车的网红。兴趣之外,对庄慕卿而言,骑机车更像是为自己的主播事业加码。因为担心危险,周劲曾经劝过他少骑摩托车,庄慕卿告诉他,‌‌‌‌“我需要拍一些视频‌‌‌‌”‌‌‌‌“想朝自己的梦想和事业再努努力‌‌‌‌”开始玩机车后,庄慕卿的短视频平台的简介里加上了‌‌‌‌“爱骑机车‌‌‌‌”,拍摄的作品里也有许多骑车的照片,还会带上‌‌‌‌“机车男孩‌‌‌‌”的标签。他的一类视频作品是自己戴着头盔、骑着机车在马路上穿梭。出镜的机车,都是价格20万元以上的名牌车辆。这样的形象,非常符合当地年轻人的审美。

重庆是一个机车文化发达的城市。全国大城市里,重庆是少有的不禁摩的一个。在这座地势高低错落的城市里,几十年来,摩托车一直发挥着它最基础的代步功能。如今,骑摩托车意味着能在早晚高峰时避开拥堵的红色海洋,在繁华的商圈里省下漫长的寻找停车位的时间。

实用之外,摩托车还能带来‌‌‌‌“风与自由‌‌‌‌”。‌‌‌‌“开小汽车时,你只是坐在一把椅子上,感觉到方向盘在动。但骑机车时的风、阳光和温度湿度都是真实的,人本身就在自然里,这是小汽车再大的天窗都不能带来的感觉。‌‌‌‌”莫师兄从2016年就开始玩机车,如今经营着一家名为‌‌‌‌“地下有个机车‌‌‌‌”的俱乐部,提供车辆维修、改装、二手车买卖等服务。俱乐部联结了一批热爱摩托车的骑手,周末时,莫师兄常常组织骑手们相约到郊外踏春、钓鱼或是跑山。

和赛车不同,机车是个进入门槛低的圈子。‌‌‌‌“不需要很雄厚的家底,一两万块钱就能选择一台性能、外观都不错的车子。‌‌‌‌”莫师兄接待过的客户,几乎都是20岁到25岁的年轻人,其中将近七成顾客会选择价格在5万元以下的中低端车型,只有10%的人会选择20万元以上的高端车。从业以来,他明显感觉到,整个行业和玩车人群都有了明显的扩大。这两年的重庆车博会上,每个品牌都会推出两三款新车型,一年会出现二三十款新品,比三四年前多了一倍以上。‌‌‌‌“相辅相成。玩车的人越来越多,国内车企就会不断升级产品;摩托车的整体价格越来越低,带动更多人来玩车。‌‌‌‌”

机车文化在年轻人中流行,还有一个原因是摩托车有很强的展示和社交功能。在重庆的几个大景点,能看到路边停着一排机车,有穿着机车服的人招揽顾客,游客只要花一两百元,就能骑着摩托车拍照或拍视频。他们展示的照片里,顾客往往化着精致的妆,戴着墨镜坐在摩托车上,身体前倾把好车头,一副尽在掌握的潇洒样。为了说服游客,商家还会告诉你,‌‌‌‌“可以提供精修服务,第二天就能发朋友圈‌‌‌‌”

被称为‌‌‌‌“大孩子的大玩具‌‌‌‌”的摩托车,天然地有危险性。‌‌‌‌“摩托车代表着冒险和大胆,必须是有胆量有能力的人才能驾驭,不少年轻人本身就憧憬冒险。‌‌‌‌”莫师兄接待过一些二十出头的年轻顾客,‌‌‌‌“不够成熟,总有点炫耀的心态在。要么是炫耀昂贵的车,要么是高难度的动作。‌‌‌‌”隧道里16岁少年逆向驾驶的摩托车,在圈子里被称为‌‌‌‌“水车‌‌‌‌”,指的是一些名牌车辆不通过正规渠道进入国内市场,因为省去了关税和其他手续费,‌‌‌‌“水车‌‌‌‌”常常能低于市场价的一半以上,但无法获得牌照。

危险也在暗中滋生。‌‌‌‌“能翘头、能开到160迈,让别人觉得很炫酷,就能满足自己的存在感和自信心。‌‌‌‌”陈宇是一位有着15年骑行经验的老车手,骑车上路时,他总是要提前观察前方100米的路段,预判自己的速度、能否超越前车——这其实是大多数资深车手的骑行方式。他开玩笑说,自己在十七八岁时也曾是一名‌‌‌‌“鬼火少年‌‌‌‌”,执着于用摩托车做出各种高难度的危险动作,获得身边人的惊呼。‌‌‌‌“在路上骑着,有人看我一眼,马上觉得被挑衅了,猛地拧油门追上去。甚至都不需要眼神,只是骑车超过我,火气就上来了。‌‌‌‌”

陈宇曾经好几次和庄慕卿一起骑行外出。他回忆,自己在2021年第一次和庄慕卿一起骑车外出,能感觉到庄慕卿的技术还很稚嫩。弯道是考验骑手技术的路况,‌‌‌‌“在弯道时,他很容易就被甩在后面,但在平路时,又一拧油门追了上来。‌‌‌‌”陈宇说,在机车圈里,被人们认为‌‌‌‌“技术好‌‌‌‌”的车手,是能处理复杂路况,比如能安全快速地通过泥泞的乡道、狭窄而弯曲的山路等,‌‌‌‌“平地上狂飙,算不上技术,只是气盛‌‌‌‌”陈宇发现,庄慕卿似乎偏爱马力更足的摩托车,在他刚开始骑行时,选择的已经是1000cc以上的大排量车。500cc以下的中小排量的摩托车更好操纵,适合新手骑手练习掌控车辆、判断路况,一般跑了一万公里之后,才会慢慢换成大排量。

当一位经验尚浅的车手超速行驶,在隧道里迎上了逆向驶来,甚至正在翘头的摩托车时,悲剧就此发生了。陈宇觉得,这起偶然发生的车祸,其实也是‌‌‌‌“必然的‌‌‌‌”。‌‌‌‌“单行道再安全,也不是封闭路段。两三百米长的隧道,有什么必要开到120迈以上?为什么要在通车的隧道里翘头、逆行?何况后座上还各自带着一个女生。说到底,还是迷失在了周围人的目光和赞叹里。‌‌‌”

事故发生后,王育田接手了儿子的新媒体账号,依然在更新着。他没有在镜头前说话的经验,大部分时候只是发布儿子曾经的照片,有时也会开直播和粉丝聊天,或是直播自己在家做饭的过程。对他来说,与其是承继了儿子的一份事业,倒不如是他与孩子保持联系的一种心理方式。过去20多年,王育田和儿子的关系并不紧密,从‌‌‌‌“小锋‌‌‌‌”到‌‌‌‌“庄慕卿‌‌‌‌”,孩子大多数时候在孤独地成长。现在,他想尽力抓住所有和孩子有关的细节。

他在老家屋子里放了一束白玫瑰。车祸发生后,他去重庆收拾遗物时,看到儿子房间桌上摆着一束白玫瑰;后来,他翻看‌‌‌‌“庄慕卿‌‌‌‌”生前所有视频作品,常常有白玫瑰出现,还发现儿子戴过的其中一条项链就是蝴蝶形状。这是他为数不多了解的儿子的喜好。现在那束白玫瑰,在老家杂乱的桌子和朴素的房间里,显得有些违和,但却成为王育田很重要的精神寄托。自从有了这束白玫瑰后,房间里还飞进了一只白色蝴蝶,常常停在玫瑰花上一动不动,偶尔也会扑腾到窗户边。‌‌‌‌“这么冷的天,怎么会有蝴蝶?‌‌‌‌”王育田笃信,这是‌‌‌‌“小锋‌‌‌‌”回来了。他每天都给玫瑰花换水,如果偶尔发现蝴蝶不在花瓣上,就会紧张地四处寻找。和我谈话间隙,他也会突然紧张地站起来,眼神在窗户周边上下打量,问我:‌‌‌‌“蝴蝶呢?你看到它飞走了吗?‌‌‌‌”

记者|吴淑斌,文中王育田、周劲、陈宇为化名,实习记者方厚寅对本文有帮助。感谢伯雨鸿为采访提供的协助 

 

 

 

自从迁居三里河寓所,我们好像跋涉长途之后,终于有了一个家,我们可以安顿下来了。

我们两人每天在起居室静静地各据一书桌,静静地读书工作。我们工作之余,就在附近各处“探险”,或在院子里来回散步。阿瑗回家,我们大家掏出一把又一把的“石子”把玩欣赏。阿瑗的石子最多。周奶奶也身安心闲,逐渐发福。

我们仨,却不止三人。每个人摇身一变,可变成好几个人。例如阿瑗小时才五六岁的时候,我三姐就说:“你们一家呀,圆圆头最大,锺书最小。”我的姐姐妹妹都认为三姐说得对。阿瑗长大了,会照顾我,像姐姐;会陪我,像妹妹;会管我,像妈妈。

阿瑗常说:“我和爸爸最‘哥们’,我们是妈妈的两个顽童,爸爸还不配做我的哥哥,只配做弟弟。”我又变为最大的。锺书是我们的老师。

我和阿瑗都是好学生,虽然近在咫尺,我们如有问题,问一声就能解决,可是我们决不打扰他,我们都勤查字典,到无法自己解决才发问。他可高大了。但是他穿衣吃饭,都需我们母女把他当孩子般照顾,他又很弱小。

他们两个会联成一帮向我“造反”,例如我出国期间,他们连床都不铺,预知我将回来,赶忙整理。我回家后,阿瑗轻声嘀咕:“狗窠真舒服。”有时他们引经据典的淘气话,我一时拐不过弯,他们得意说:“妈妈有点笨哦!”我的确是最笨的一个。

我和女儿也会联成一帮,笑爸爸是色盲,只识得红、绿、黑、白四种颜色。其实锺书的审美感远比我强,但他不会正确地说出什么颜色。我们会取笑锺书的种种笨拙。也有时我们夫妇联成一帮,说女儿是学究,是笨蛋,是傻瓜。

我们对女儿,实在很佩服。钱瑗曾是教材评审委员会的审稿者。一次某校要找个认真的审稿者,校方把任务交给钱瑗。她像猎狗般嗅出这篇论文是抄袭。她两个指头,和锺书一模一样地摘着书页,稀里哗啦地翻书,也和锺书翻得一样快,一下子找出了抄袭的原文。

锺书的小说改为电视剧,他一下子变成了名人。许多人慕名从远地来,要求一睹钱锺书的风采。他不愿做动物园里的稀奇怪兽,我只好守住门为他挡客。

他每天要收到许多不相识者的信。我曾请教一位大作家对读者来信是否回复。据说他每天收到大量的信,怎能一一回复呢。

但锺书每天第一件事是写回信,他称“还债”,他下笔快,一会儿就把“债”还“清”。这是他对来信者一个礼貌性的答谢。但是债总还不清。今天还了,明天又欠,这些信也引起意外的麻烦。

他并不求名,却躲不了名人的烦扰和烦恼。假如他没有名,我们该多么清静!

人世间不会有小说或童话故事那样的结局:“从此,他们永远快快活活地一起过日子。”

人间没有单纯的快乐。快乐总夹带着烦恼和忧虑。

人间也没有永远。我们一生坎坷,暮年才有了一个可以安顿的居处。但老病相催,我们在人生道路上已走到尽头了。

周奶奶早已因病回家。锺书于一九九四年夏住进医院。我每天去看他,为他送饭,送菜,送汤汤水水。阿瑗于一九九五年冬住进医院,在西山脚下。我每晚和她通电话,每星期去看她。但医院相见,只能匆匆一面。三人分居三处,我还能做一个联络员,经常传递消息。

一九九七年早春,阿瑗去世。一九九八年岁末,锺书去世。我们三人就此失散了。就这么轻易地失散了。“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现在,只剩下了我一人。

我清醒地看到以前当做“我们家”的寓所,只是旅途上的客栈而已。家在哪里,我不知道,我还在寻觅归途。

三里河寓所,曾是我的家,因为有我们仨。我们仨失散了,家就没有了。剩下我一个人,又是老人,就好比日暮途穷的羁旅倦客;顾望徘徊,能不感叹“人生如梦”,“如梦幻泡影”?

但是,尽管这么说,我却觉得我这一生并不空虚;我活得很充实,也很有意思,因为有我们仨。也可说:我们仨都没有虚度此生,因为是我们仨。

“我们仨”其实是最平凡不过的。谁家没有夫妻子女呢?至少有夫妻二人,添上子女,就成了我们三个或四个五个不等。只不过各家各个样儿罢了。

我们这个家,很朴素;我们三个人,很单纯。我们与世无求,与人无争,只求相聚在一起,相守在一起,各自做力所能及的事。

碰到困难,锺书总和我一同承当,困难就不复困难;还有个阿瑗相伴相助,不论什么苦涩艰辛的事,都能变得甜润。我们稍有一点快乐,也会变得非常快乐。所以我们仨是不寻常的遇合。

01

我们先从2017 年9 月的这条新闻说起。

程序员苏享茂,是手机应用WePhone 的创始人兼开发者。他在一个婚恋网站上结识翟欣欣,两人火速恋爱结婚,但又迅速离婚,6 月7 日领证,7 月18 日离婚。办理离婚两个月后,苏享茂从天台跳楼自杀。

根据离婚协议的约定,苏茂享自愿一次性支付给翟欣欣1000 万元人民币;如果发生延期支付,则每延期一天,苏茂享赔偿翟欣欣10 万元。

他在‌‌“遗书‌‌”中称自己不堪女方威胁并索要1000 万及房产,而且女方隐瞒了自己的婚史。这些,引发了翟欣欣是‌‌“骗婚集团‌‌”的猜测。一夜之间,她成了互联网上的‌‌“全民公敌‌‌”。

随后,苏享茂的家人把翟欣欣告上法庭。直到6 年后,才终于迎来了法院宣判的结果:

翟欣欣在离婚中为取得高额补偿,对苏享茂实施了胁迫,未顾及到苏享茂赠与其财产、希望与其共同生活、维系感情的初衷以及苏享茂受胁迫下的主观感受和客观经济情况,是造成苏享茂自杀的重要因素。翟欣欣与苏享茂婚恋,以增加自身财产为目的受赠取得的大额婚前婚后财产,均属可撤销范围。

根据此份判决,翟欣欣需退还苏享茂家属价值约108 万元的特斯拉汽车一辆;退还价值30 余万的卡蒂尔钻戒和项链;退还转账共计186 万余元。翟欣欣需退还苏享茂家属660 万元(苏约定的1000 万只支付了660 万,相当于全额返回)。

此外,法院还判决,撤销翟欣欣对二人置于海南和北京的两套房屋的个人所有权。

总结一下,法院认定,翟欣欣逼迫苏享茂给钱,是造成苏自杀的重要原因;翟从苏那里获得的大额财产,属于可撤销的,需全部返回苏的家人。

据了解,苏家还坚持追究翟欣欣的刑事责任,希望认定翟欣欣是敲诈勒索罪。

还不知道翟欣欣会不会上诉,但从哪个角度来说,她都很难获得道义支持。

在这个男性占主导的社会里,男性伤害、迫害女性的例子不计其数;女性伤害男性、霸道地侵害丈夫财产的例子,因为太独特罕见了,众皆骇然。这就是为什么翟欣欣一度这么有名。

同理,马蓉、李小璐的‌‌“事迹‌‌”特别出名,是因为女性出轨被抓包、公布于众的数量实在太少了,很多很多年都出不了新的案例,以至于她们的名字还要被倒霉地被提很多年。但男明星、男名流们就不一样的,出轨名单不断推陈出新,每过半年,名单就翻新一页,都记不过来了。

从整个社会来说,翟欣欣这样的‌‌“坏女人‌‌”不算多,男性说‌‌“以后再也不敢结婚了‌‌”‌‌“害怕女人了‌‌”,实在是自作多情。

放心,像翟欣欣这样的女人,并不会看上普普通通的你。普能人月薪八千,并不是她的猎物,不必担心别人看中你的钱。你学习怎么防范女人,只是空学了屠龙之技。

02

被翟欣欣看中的苏享茂,是个怎么样的人?

翟欣欣向苏享茂催着要钱,苏却觉得走投无路,只好自杀;原因是,苏享茂开发的技术是灰产,是违法的,并赚了很多钱。但在这个案子里这不重要了。指出苏的问题,并不是为翟欣欣开脱,相反,这个情节可能会导向‌‌“翟欣欣有敲诈勒索‌‌”的嫌疑,让她变成更严重的刑事罪名。

另外,苏享茂有结识翟欣欣的时候,是有同居女友的;认识之后就果断地选择了翟欣欣。这说明,他不是什么没见过女人的‌‌“傻直男‌‌”。

相反,作为一个颇有能力、又身价不菲的创业者,苏享茂的审美,就是男性们最常见、最通用的选择。

翟欣欣包装出来的,就是一个非常理想的妻子模样。

苏享茂和翟欣欣的离婚协议书(图/网络)

未婚,国家‌‌“公务员‌‌”,收入2 万以上,户口北京。

长得很漂亮,但是穿得很保守,看起来土土的;自小学习舞蹈(拉丁)十几年,曾考入北京电影学院,后因家人意见放弃。

家世好,有点钱,研究生毕业,不错的工作。

一人开了家咖啡厅,且独立学习店里所有五六十种咖啡的制法。

虽然家境优越,但却非常上进,从不泡夜店,两年不换一个新包,很独立。

即便在出事之后,有记者采访苏的家人,对方也提到:

翟欣欣见到公婆抢着做家务,被称赞是好儿媳。

看出来了吗?

天生丽质,身材好,长相好,家境好,学历高,收入高,还是特别体面的‌‌“公务员‌‌”;

但是只爱挣钱不爱花钱,勤奋,能干。有理想,但可以为家庭放弃;喜欢做家务,喜欢孝敬公婆……

哪个男人不喜欢这样的女孩呢?她是如此美丽、有钱、有学问,但她的所有人生就是为你服务的,她自己餐风饮露、努力奋斗,一切都是为了更好地给你做牛做马。这难道不是所有男人的梦中情人吗?

但是,事出反常必有妖。一旦看到这等大好事,要先想想为什么,天上为什么会掉仙女?就凭你有钱?但翟欣欣刚开始的人设,不是丝毫不在乎钱吗?

这些半真半假的简历,都是翟欣欣精心包装出来的。她的方向很清晰,知道自己要营造出那种‌‌“土美土美‌‌”的‌‌“好嫁风‌‌”,知道自己的目标是什么样的人。

栽倒在翟欣欣手中的,不只苏享茂一个,她有过不止一次婚姻,而且都是富二代,从他们手中拿了不少钱。如果没有‌‌“自杀‌‌”这种小概率事件,翟欣欣还能继续找到新的猎物。

03

近些年,我也陆续因为工作关系接触了若干位家境、收入、学历都颇为完美的精英男性,他们三十大几了,异性恋,有结婚意愿,但却还一直单身(或对外界呈现单身姿态)——以他们的条件,他们太抢手了,都是传说中的‌‌“钻石王老王‌‌”,不可能找不到女友。原因只能是,他们非常挑剔:

相貌上,刘亦菲马马虎虎;事业上,董明珠差强人意;家境上,孟晚舟还差不多;学历上,本硕博都是清北,或至少强势藤校吧!重要的是,这个女友的这几个条件必须结合,还能以他为重,愿意照顾他。

而翟欣欣这样的狡诈女人,盯准了某个阶层的精英男性,投其所好,为他们度身定做了圈套。你看,她主动追求苏享茂,直接果断,还要求闪婚;完全给予对方一种‌‌“赚了大便宜‌‌”的幻象和满足感,等鱼儿上钩之后,她再以种种理由让对方拿钱。

当然,这要看两者之间的智商与能力的较量。绝大多数时候,拥有更多社会资源与保驾护航的精英男性,是占了上风的;只有这一次,翟欣欣吊上了‌‌“大鱼‌‌”,却闹出了人命。

从某些‌‌“杀猪盘‌‌”的设置来看,男女都有可能遭遇到。但每个‌‌“杀猪盘‌‌”的开始,都是从一位相貌狡好的异性开始的,他(她)对你嘘寒问暖,未见已对你钟情,事事为你着想、为你服务,一般还有钱,好得让你觉得他(她)是上天给你恩赐的礼物,好得不像真的——这么想就对了,这就不是真的。

天下忽然掉下来这么多馅饼,自己何德何能?每日三省吾身吧!

苏享茂的惨痛教训,对男性择偶,有没有参考意义?恐怕没有。人人都爱美女,爱那些能占便宜的体验;这是刻在基因里的。人是受本性和荷尔蒙驱使的,再多情场失败的故事,并不能阻止总会有人飞蛾扑火、前扑后继。

 

 

“好吃的”

我有个出家人朋友,岁数跟我差不多。一次在上海遇到。都很高兴,约了一起吃饭。

他是胎里素,所以做和尚更自在。我没什么佛缘,却跟他交好。我念书的时候就认识他,那时候他还在济南。后来听说他做了和尚,有次我到了他的庙。本来也没想刻意找他,谁知我一进山门,就看着他坐在石头上玩手机。我钻到他身后,捂住他眼睛。他说哎呀铁鱼你别闹。我说你咋知道是我,他说你发朋友圈了啊。他拉着我去他禅房,端着个电热水壶给我烧水泡茶。我说你这化外之人,不应该是烧炭煮茶,红泥火炉吗?怎么这么不讲究啊。他说装那个b干啥?就大碗儿茶。他禅房干净朴素,除了有些香火气,倒像是个单身宿舍。他给我泡着茶,跟我说你先喝茶,我打完这局。我说你玩儿什么呢?他说,“王者。”我凑过去看,他一个小乔使得贼溜。我倒吸一口冷气,我说你当和尚就干这个?佛祖饶不了你。他白了我一眼,“当和尚也不是只读经,经卷三千,读完便罢,修行便是过生活,小庙里无聊,师父又严苛,我有道心,就没什么魔。喝茶上网读书打王者。这就是生活。”我说你可真行。他说你别捣乱,晋级赛。我说你这太着相了,怎么还对这虚幻的功名这么执着啊。他一脸茫然的看看我,说这不应该的吗?我竟被他问住了。他玩着游戏,我无聊的翻着他的书,经书少,小说多。一会儿门帘儿一掀,一个胖和尚探头进来,一看我在这,他说,你这是有朋友?他头也不抬,说铁鱼这是我师父。师父这是铁鱼。一会儿留他吃饭,吃凉面吧?我立刻起身站起来合掌见礼。那胖和尚笑咪咪的跟我打了个招呼,说好。等他打完晋级赛,他才带我去五观堂吃饭,寺庙不小,也有僧一二十。凉面很简单,大盆里用凉水拔着,一个小铁盆里切的是香椿咸菜,用香油调了。我捞了一大碗,拌了面。他在外面吊儿郎当,吃饭的时候却跟着大家一脸庄重,寺里吃饭仪式感极强。有帮忙的居士带着帽子在忙来忙去,一起诵经。打板三次,刚才那大胖和尚才来。他一来,他们才开始吃饭。也没人说话,这凉面极素,味儿很浅,或者是因为这佛门的加持,吃起来却极为适口。我吃了一碗,有些不够,又不好意思再去盛。他看我有些不好意思,便呼啦啦吃光自己碗里的,顺手抄起我的空碗,又去盛了。我走的时候,他还给我装了半口袋花生。说是他自己种的。

后来在上海遇到,我非拖着跟他吃顿饭。上海有大素菜馆子。那馆子很有名气,他穿着一件灰布褂子,随意的坐着。跟我闲聊,我问他还玩儿王者吗?他说不玩了。我说我还以为你有网瘾。他摇摇头说,没有。我说那年我去看你你玩游戏都不爱理我。他说哎,当时我在陪一个小孩玩儿。我说现在你咋不陪小孩儿玩了?他眼睛看着我说,那孩子往生了。当时他生了病,他母亲带她来庙里拜佛,跟我做了朋友。他那几天要做手术嘛,你来的不巧。他就喜欢打游戏,我也练了很久啊。我突然心里一酸,站起来给他道歉。他摆摆手,“众生习气毛病有八万四千烦恼,所以佛就有八万四千法门来对治。”“我只是照着做罢了。”此时开始上菜,一桌斋饭端上来全是鸡鸭鱼肉。多是豆腐,冬瓜,蘑菇,雕刻造型调味,几可乱真。我原本还有些跟他开玩笑的心,知道他胎里素,决定整他一下。我这会儿却有些很不好意思了。我自己找借口说,唉?怎么做了这么一桌,我让他们撤了再换一桌。他笑呵呵地说,这餐厅出名的不就是这个吗?你有些着相了。我说怕你不舒服。他说这么好的菜有啥不舒服的?我不好意思的说,好好的白菜豆腐就做呗,干嘛做成鸡鸭鱼肉的?他说我眼里可没有什么鸡鸭鱼肉。我说那你眼里看见的是啥?他举着筷子说,“好吃的。”

本来不想聊这个话题,不过今天无意中看到这个图,忍不了,想展开聊聊,写篇短文吧,说不定能帮到别人。这篇文章略带情绪,不过不准备改了,心里话就直说吧。把小孩逼死的人里,绝对有上图那种人。

生活中确实有很多人很脆弱,学习不行,社会适应能力一般,混得也不好,心理很脆弱,觉得生活就是一场无尽的煎熬。这很正常,正如这个社会有5%的混得人风生水起一样,还有5%属于那种哪哪都不适应的人,剩下的90%属于正常人。

如果这些觉得生活很煎熬的人身边有个温暖的人,好好宽慰下他,让小孩们知道这个世界确实很难,你做得不好很正常,大部分人做得都不好,压力确实大,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说不定他们就挺过去了,每个人都有一段‌‌‌‌“厌世‌‌‌‌”阶段,过去就过去了,过不去可能就永远留在那里了。

微博上之前有很多这类帖子,那些从人生最黑暗的境地走过来的人,都说自己之所以能走过来,几乎无一例外的感觉整个世界把自己抛弃的时候,还有一个人在乎自己,在那个人的陪伴下也就走过来了。

那些没走过来的,几乎都觉得整个世界一片黑暗,自己没钱没前途,周围全是坏逼,心里的苦闷没地方说,说出来周围的人也觉得他矫情,慢慢越积越多,最后走向了不归路。

这一点我也有一点感受,我以前有过一个徒弟。后来他离职创业去了,离职给我发了一封邮件,说当初他大学毕业实习的时候,是非常非常痛苦的,因为公司缺人,新员工去了就想让大家直接上手干点简单的,可是再怎么简单,他之前没接触过,状态能好有了鬼了,他又是个慢热的,担心自己被裁,非常痛苦。

那时候能挺过来,主要是两个人,一个是和他一起入职的一个小伙伴,他俩一起倒霉,熬夜也一起熬,互相倒苦水,那时候最大的依靠,就是那个小伙伴。

其次就是我,我也没做啥,只是跟他说要慢慢来,一步步走就好了,大家都一样,都是这么过来的,初期犯点错很正常,别往心里去等等。他那时候觉得我很牛逼,刚入职没多久就当了小领导,既然都一样难,那自己也没必要那么焦虑,放下了负担,后来也就挺过来了。

说实话,我自己已经想不起来当初说啥了,不过他说非常感激,并且要把这份温暖传递下去。

比较搞笑的是,我实习时候却碰上了一个纯SB,他可能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是个SB。他特别热衷于打击别人,让人陷入极度自我怀疑。我那时候的痛苦,一大半都是他给的,而且这种痛苦毫无意义,好在时间并不长,后来给我换了一个很热心的。经常在想,如果谁要是处在我那段时间里长一些,说不定真的会厌世。

当然了,这种人无一例外混得极差,我毕业两年之后的收入就超过了他十来年的,此后也就对他无感了,甚至懒得讨厌那货。

后来我参加了一个培训,培训讲师讲到了‌‌‌‌“消极心理‌‌‌‌”这事,然后就讲到了自杀,说自杀基本都跟一件事有关,就是那些自杀者身边全是这种坏逼。别人向他们求助的时候,非但得不到帮助,往往还都是冷嘲热讽。

当然了,坏逼们不一定知道自己成口舌之快对别人有巨大的伤害,他们有时候只是蠢,大部分时候没共情,不能全怪他们,不过客观上他们确实把人给逼死了。更可悲的是,很多时候,把孩子推下悬崖的,正是自己的父母。

其实大家都有体验,当自己的生活陷入困难,感觉非常不顺利的时候,身边的人并不需要提供什么实质的帮助,只需要几句安慰,认真听一下你到底有啥问题和困难,就算帮不上,能听几句,给几句善意的安慰,可能对于那些受挫的人都是一针强心剂。

但是现实里很多人身边一个能帮自己的人都没有,有的全是一群成口舌之快的废物,包括他们的父母。

很多人以打击别人为乐,自己混的不行,却总是站在某个奇怪的制高点上打击和否认别人,别人碰上了困难,不帮忙也就算了,有啥必要说别人的痛苦不值一提?说别人混得不行就是懒,说这话的人自己混得可好?这么说有必要吗?

顺着这个话题,再多说几句。

我们身边很多人本身就低自信低自尊,这个很正常,我从小镇一路走过来,身边这类人太多了。

更奇怪的是,小地方的父母,好像达成了一个共识,一定要坚持打击自己的孩子,不然他就该飘了,极度吝啬自己的赞美。

到后来,有些小孩真的是从小到大没得到身边任何人的赞美、任何人的鼓励,只有无尽的批评和打击,这种环境中长大的孩子心理能健康有了鬼了。

还有一种奇怪的论调,‌‌‌‌“普通且自信‌‌‌‌”成了一句骂人话,普通为啥不自信?普通就该自卑?是不是该去死?好像社会上有种论调,如果你是个普通人,那你干啥都是错的,你就该自卑,你就该低着头做人。

但是问题是,如果大家做成过啥复杂的事,就知道信心是决胜的关键,如果一个人对自己没信心,大概率啥都不敢开始,做事畏首畏尾,也不敢向别人求助,内心也极度脆弱,更别说挺过那些艰苦的阶段了。

可悲的是,很多人从小就被周围的人把他的信心彻底摘干净了,后半辈子一直活在一种恶性循环里:从小不被认可,没有自信,低自信导致做不成事,更加不被认可,逐步自暴自弃。想跟别人倾诉,别人还觉得他懒,或者笨,后来干脆自我封闭了。

这次的这四个自杀的人,看出身都是比较低微的那种,我一下子想到了我小时候一起过来的好几个人,我甚至都能猜到这四个人经历了啥。我小学时候的小伙伴也没学历没背景,其中一个多年前在QQ 空间里说,自己生下来起就被锁死了。后来他没读高中,不知道去哪了,我上大学的时候,他QQ 空间一句话非常打动我,他说‌‌‌‌“周围的人全是坏人‌‌‌‌”。

后来看了一部贾柯章的电影,《天注定》,里边讲到的富某康小伙,也是这么个心路过程,出身农村,经历一系列挫折,对生活彻底幻灭,父母不但没给他必要的支持,还在他精神脆弱的时候给予致命一击,最后直接跳楼了,贾科长是懂小镇青年的。

生活中,绝大部分人是没法承受那个狗屁‌‌‌‌“激将法‌‌‌‌”的,也不适应那种教育方式,绝大部分人需要的是支持和鼓励,不是打击和鄙视。

持续的‌‌‌‌“打击教育‌‌‌‌”挖掘不了潜能,只会让人对这个世界越来越失望,越来越没自信,最后越来越麻木。然后不知不觉再把这种混账教育方式用在自己的孩子身上,生了个孩子就是为了坑孩子。这些年不断有博士跳楼,大家可以去关注下,无一例外碰了个傻B 导师,拼命压榨和贬低。

其实想想,父母和周围的人可能都不是真坏,而是缺乏一种共情的能力,从来也没懂那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当然了,后来我才知道共情这个能力也是后天获得的,只有自己有足够的安全感,才能溢出到去共情其他人。至于安慰别人,这更是一项稀缺能力,绝大部分人不但没有,反而有种帮倒忙的能力。

你说你想提升一下,去小红薯上搜一下,到处都是,学会了对你的生活绝对有大帮助,你能给别人温暖,别人迟早回馈你。随手找了一个,万变不离其宗,多对周围的人说这些话,慢慢体会,几个月你的人缘就变好了,所有人,包括你自己,都需要的是‌‌‌‌“接纳,同情,认可‌‌‌‌”,并不需要什么狗屁‌‌‌‌“激将‌‌‌‌”。下图出处是小红薯博主‌‌‌‌“社牛心理进阶‌‌‌‌”:

反正人这辈子,你想让别人把你当回事,你就得输出价值,不是情绪就是金钱,相比较而言,情绪价值更容易一些,你能输出情绪价值,别人喜欢你,人缘好,很难混得差。

中国现在出现一个巨大的分野,中产阶级家庭的父母们普遍有较高的学历,有一定的财力。更重要的是,他们有反思和学习的能力,知道做什么对孩子是有帮助的。他们会鼓励自己的孩子,让孩子从小生活在安全温暖的环境里,就算将来没考上名校,也能做一个有幸福感,懂的去追求幸福的人。

但是还有太多人,父母是糊涂蛋,除了物质上的贫困,精神上也极度贫困,灌输给孩子的都是垃圾,孩子得后天重新对自己进行编程才能克服原生家庭带给自己的麻烦。

这让很多人一出生就掉入了物质和精神的‌‌‌‌“双枷锁‌‌‌‌”里,出身本来就低,不但要顶着巨大的社会压力爬天梯,还要不断克服自己的各种问题,不断地跟低自信和心里的戾气做斗争,内耗巨大,生活要多难有多难。周围的人也都是一群精神病,屁忙帮不上,天天在那里逼逼说风凉话。

文章就写到这里吧,最后说几句:

1、对周围的人不要刻薄,尤其自己的家人,如果大家一起刻薄,可能就把一个脆弱的人推上了绝路。

年轻人本来就很难,你帮不上忙也没必要帮倒忙。如果还不明白,就问问你自己,当你迷茫无助的时候,是不是希望有个人在那里说风凉话,说你懒,说你不思进取?再想想,你希望你孩子周围都是这种人吗?得多贱才觉得自己需要这种人天天打击你。

人一旦意识到自己希望别人怎么对自己,就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对别人。

2、很多人真的很可怜,出身寒微,各种条件普通,一辈子没得到任何善意。

他们可能只是需要理解和支持,这种东西看着不值钱,其实是无价的。能给的时候就给,给不了就滚,不要在那里添乱。

身边有‌‌‌‌“打击怪‌‌‌‌”,离他远点,他100%帮不上你啥忙,他们打击别人,并不是真的想帮别人,也不是什么‌‌‌‌“真诚‌‌‌‌”,只是那样可以让他自己爽。真正真诚的人懂什么叫时机,知道什么时间说什么话。

3、不要做生活中的那个坏逼,为了显示自己的睿智,总是去打击别人,等到自己需要支持的时候,发现周围都是一群跟自己一样的人,自己把自己锁死了。

4、他人即地狱。每个人得到的,都是自己应得的,你用什么方式对别人,别人大概率什么方式对你,你们互相就是对方的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