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9月

1. 丘葵:雨后溪流深更深,倚栏照见一生心。青山只在桥南北,枉自穿云渡水寻。

2. 对比惨烈。

3. @二总:我们的生活已经失去了随机性。比如兴之所至想去爬爬香山,发现对不起今天无法预约而且你核酸做了吗?但反过来,我们的生活也失去了确定性。比如我有半年没回天津看我妈了,因为明天回去,可能后天就被弹窗甚至居家了。一种同时失去随机性和确定性的日子,也算我年近半百所仅见。这该死的疫情。一切责任全在疫情啊没提别的。

4. 逃脱不了被夹的命运。

5. @牛津-小裁缝:A股股市与GDP增长的关系。十年磨一剑,永远3000点。

6. 航空物语:因为中国强大的基建能力。咱们在国内不仅能坐地铁、火车去柏林(武汉地铁4号线、成渝线);同样能坐地铁去巴黎看埃菲尔铁塔(杭州地铁3号线),有图有真相,地铁口就在铁塔前方。

7. @Istahtaisinkohan:跟着中国旅游团去了一趟黄石国家公园,每天坐十个小时大巴。一下车就是大哥大爷在旁边抽烟聊台海关系,大姐大妈在女厕所前排队顺便聊工作薪资和子女亲戚,还被司机教育说“漂漂亮亮的小姑娘怎么找了个老外,应该找中国男的”,几天下来就治好了我的乡愁。

8. @阿施犸:上周五去Lidl采购,想到自己例假将近就买了棉条和卫生巾。结账的收银员:“这些都是你自己在付款吗?”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她转头对后面排队的顾客说:“请稍等,我需要帮助我的姐妹。”然后就告诉了我每月免费领取一次卫生巾和棉条的办法。我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向她确认对外国女性来说是否也会免费。她回答:无论你从哪里来,只要你是女人,当然就可以去领。早就听闻苏格兰卫生巾免费了。但毕竟我不在那里,似乎总觉得这种好事不可能发生在我身边。这种夹杂着过期羞愤的不配得感不知是如何诞生的。

9. @猪小姐说:微软做了个“在家办公(work from home)”的调查,80%的员工觉得自己在家工作效率更高,但他们的上司完全不这么认为,微软CEO说,这种现象叫“productivity Paranoia”——工作效率妄想症,完全高估了自己的工作效率。付出三分努力,觉得自己就十分努力了,这难道不是人类的通病?

10. 美国《神经学杂志》上研究发现,带着怒气上床,醒来后愤怒会加倍。强烈的情感会影响大脑的杏仁体、纹状体以及对新体验进行编码的海马体。在强烈情感刺激下,人对某些事件的记忆会得到大幅强化。

 

我小时候最亲密的玩伴是堂姐,她比我大三个月,一个屋檐下长大,是亲戚,邻居,同学,朋友,所以,也是仇人。

我们总是因为一件小事争吵,争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就开打,纠缠在一起,奋力去揪对方的头发,挠,抓,抠,扣准一小缝肉,狠狠地掐下去,保管让对方疼得尖叫连连,退避三舍。但打人的事一旦发生,双方家长就会介入,我妈和她娘又要乒乒乓乓干一场,涉及面太大,激发上层矛盾,影响家庭大团结,一般不常干。

主要还是争,一触即发地争,义愤填膺地争。回忆童年时光,不管我的怀旧情绪走到哪,堂姐撇鼻子瞪眼睛小嘴巴嘬得啾圆奋力分辨的表情都会来作陪。

我们争的话题也很小,牛郎星大还是织女星大,蛇精厉害还是蝎子精厉害,你家有钱还是我家有钱。

一个说,你家有钱,你家有电视机。一个说,你家才有钱,你家有新房子。一个说,你家有钱,你家有自行车。一个说,你家有钱,你家每个星期都吃肉。

如果接下来的那个没话说了,就会气得一连半小时都不说话。

六岁以前,我都是最先词穷的那一个,每次战后,都气得跑到猪圈里去打猪,打得它满场飞奔,猪屎飞溅,以至于我妈特别纳闷,潲也吃得欢,怎么这猪就是不长膘?

后来,我发誓要雪耻,闭门一周,苦苦修行吵架术,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第七天早上,我悟了。

从此骂术突飞猛进,几乎战无不胜,几个月下来,把她气得人仰马翻,不敢再进我家的门,路上见了,就像朵蔫叽叽的狗尾巴草一样低着头,遇到什么事,都要怂三分。

这个一招即出,万马齐喑的绝招其实很简单,就是搬出‌‌“别人‌‌”。

比如上一个争执。如果我是接下来的那个,就会说,你家才有钱,别人都是这么说的。

在这个强大、神秘、浩浩荡荡、令人毛骨悚然的‌‌“别人‌‌”面前,堂姐立刻停了嘴,一脸惧色,啊,别人真是这么说的?那还有假?谁啊?好多,至于具体是哪个,你就不用知道了。

有时为了加强表达效果,更有可信度,让她毫不怀疑,我会捏造一些人物、场景、情节(编故事的天赋那时就露了尖尖角),来让她相信。‌‌“真的,前天我去上厕所时,听到里面有人说你,她们说你长得丑,人又笨,都不想跟你玩,我还在屙屎呢,就逼我发誓不要跟你说……‌‌”

后来,我眼见着她在‌‌“别人‌‌”的阴影里直不起腰,人变得自卑和脆弱,说话细声细气,走路瞻前顾后,不敢说真心话,更甭提追求真正想要的东西,从小就学会了揣测着别人的脸色过活。

我姑姑是个真性情的人,经常白着眼说她,‌‌“金金怎么这么小胆,一点都没朝气!‌‌”

那时,我一点也没觉得良心不安,反而天真地以为自己赢了和她的八年抗战,很有一种有志者、事竟成的成就感。

意识到这种行为之可怕时,已经到了十来岁,那时,八面埋伏的‌‌“别人‌‌”同样侵入我的生活,干涉我的言行举止思想观念。

这个嗜好将‌‌“别人‌‌”引入家中的好客者,是我的父亲。这个中年男人,一辈子都在不厌其烦地说别人家的孩子,别人家的老婆,别人家的房子别人家的车,还有添油加醋地转达别人对我们家人的差评。

在那栋80年代的瓦屋,他粗着嗓门,乜斜着眼睛,巍峨地矗在我面前,使用我当初对堂姐用过的招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地来攻击我。

你这只蠢货,你是不知道别人怎么说你?我立刻紧张成一团,既恐惧又好奇,逼他说下去,我怎么了,别人怎么说我了?我都不想说啊……说你骄傲,说你现世,说你是耻辱,说你什么都办不好,说蠢得要吃药,说你是只贱婆子,说你差得要哭,说你撞多了恶,说你一事无成,说你是垃圾……

他滔滔不绝地说着,年复一年地说着,直到现在,他仍然使用这种语言和我对话。

年少时容易受心理暗示,在这些刻薄的字眼,和‌‌“别人‌‌”的轻贱鄙夷中,觉得满世界都是敌意,唇枪舌剑,白眼口水满天飞。于是特别痛苦,厌学厌世厌弃自己,觉得活着本身,就是一种无期徒刑。

这种被社会所排斥的不安全感,我很久都未能消除。做一件事情,首先考虑的是他人的看法,我这么做,别人会认可吗?别人会觉得好吗?如同楚门,战战兢兢地活在他人的注视中,他人的评价体系里,他人制订的陈规褴俗之下。

好在后来终于倔强,放弃跟从庸众,放弃讨好低级舆论,一意孤行地,只想做好一件事,只想对自己负责,再不管‌‌“别人‌‌”说三道四,七七八八。这样一想,反而自由了。

萨特写过一个《幽闭》的哲理剧,讲他人的关系、禁锢和自由。

戏剧设在地狱的密室中。密室里没有镜子。没有了镜子,人就只能把他人当作镜子,通过他人来认识自我。三个主人公都是有罪者:加尔散是个可耻的逃兵;艾丝黛尔是色情狂和溺婴犯;伊内丝是同性恋者。地狱里没有刑具、烈火,唯一折磨和约束他们的便是他们互相的关系。他们互相折磨,勾心斗角,都不能获得解脱和自由。

‌‌“何必用烤架呢,他人就是地狱。‌‌”

这句话无比准确地说明了‌‌“他人‌‌”的可怕,就像一道枷锁,奴役自由意志,强迫我们做出违逆自我的决定。比如正在读这篇文章的你,一定也上了不喜欢的学校,干了不喜欢的工作,买了不喜欢的衣服,说了有违内心的话,归根结底,都是被‌‌“他人‌‌”所支配,想顺从,想讨好,想获得他人的认可和称赞。

但后来,你一定也发现这种讨好得不偿失,‌‌“别人‌‌”那么多,即使疲于奔命,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某一天回首半生,发现自己没做成一件无愧于自己的事情。几乎所有的认真,都用在人事关系而非事情本身。

这是值得的吗?

我不知道。

萨特说,不管处于何种地狱般的环境,我们都有自由去打碎它。如果有谁不打破,也是他们的自由,自由地将自己置身于地狱之中。

选择自由是自由,选择不自由也是自由。

但,我还是觉得,像我堂姐那样被‌‌“别人‌‌”吓得肝胆俱裂的孩子,真的很可怜。

顺便说一下,现在,她活得很好看,嫁了老公生了娃,打着一分工,没有任何绯闻,没有任何噩耗。只是,偶尔去看她收听量只有个位数的微博,我心里都很辛酸,因为没有一句是在表达快乐。

 

口之于味,有同嗜焉‌‌。好吃的东西大家都爱吃。宴会上有烹大虾(得是极新鲜的),大都剩不下。但是也不尽然。

羊肉是很好吃的。‌‌”羊大为美‌‌“。中国人吃羊肉的历史大概和这个民族的历史同样久远。中国羊肉的吃法很多,不能列举。我以为最好吃的是手把羊肉。维吾尔、哈萨克都有手把羊肉,但似以内蒙为最好。内蒙很多盟旗都说他们那里的羊肉不膻,因为羊吃了草原上的野葱,生前已经自己把膻味解了。我以为不膻固好,膻亦无妨。我曾在达茂旗吃过‌‌”羊贝子‌‌“,即白煮全羊。整只羊放在锅里只煮四十五分钟(为了照顾远来的汉人客人,多煮了十五分钟,他们自己吃,只煮半小时),各人用刀割取自己中意的部位,蘸一点作料(原来只备一碗盐水,近年有了较多的作料)吃。羊肉带生,一刀切下去,会汪出一点血,但是鲜嫩无比。

内蒙人说,羊肉越煮越老,半熟的,才易消化,也能多吃。我几次到内蒙,吃羊肉吃得非常过瘾。同行有一位女同志,不但不吃,连闻都不能闻。一走进食堂,闻到羊肉气味就想吐。她只好每顿用开水泡饭,吃咸菜,真是苦煞。全国不吃羊肉的人,不在少数。‌‌”鱼羊为鲜‌‌“,有一位老同志是获鹿县人,是回民,他倒是吃羊肉的,但是一生不解何所谓鲜。他的爱人是南京人,动辄说:‌‌”这个菜很鲜‌‌“,他说,‌‌”什么叫‌‌‘鲜’?我只知道什么东西吃着‌‌‘香’。‌‌“要解释什么是‌‌”鲜‌‌“,是困难的。我的家乡以为最能代表鲜味的是虾子。虾子冬笋、虾子豆腐羹,都很鲜。虾子放得太多,就会‌‌”鲜得连眉毛都掉了‌‌“的。我有个小孙女,很爱吃我配料煮的龙须挂面。有一次我放了虾子,她尝了一口,说‌‌”有股什么味!‌‌“不吃。

中国不少省份的人都爱吃辣椒。云、贵、川、黔、湘、赣。延边朝鲜族也极能吃辣。人说吃辣椒爱上火。井冈山人说:‌‌”辣子有补(没有营养),两头受苦。‌‌“

我认识一个演员,他一天不吃辣椒,就会便秘!我认识一个干部,他每天在机关吃午饭,什么菜也不吃,只带了一小饭盒油炸辣椒来,吃辣椒下饭。顿顿如此。此人真是个吃辣椒专家,全国各地的辣椒,都设法弄了来吃。据他的品评,认为土家族的最好。有一次他带了一饭盒来,让我尝尝,真是又辣又香。

然而有人是不吃辣的。我曾随剧团到重庆体验生活。四川无菜不辣,有人实在受不了。有一个演员带了几个年轻的女演员去吃汤圆,一个唱老旦的演员进门就嚷嚷:‌‌”不要辣椒!‌‌“卖汤圆的白了她一眼:‌‌”汤圆没有放辣椒的!‌‌“南人不解食蒜,北方人爱吃生葱生蒜。山东人特爱吃葱,吃煎饼、锅盔,没有葱是不行的。有一个笑话:婆媳吵嘴,儿媳妇跳了井。儿子回来,婆婆说:‌‌”可了不得啦,你媳妇跳井啦!‌‌“儿子说:‌‌”不咋!‌‌“拿了一根葱在井口逛了一下,媳妇就上来了。山东大葱的确很好吃,葱白长至半尺,是甜的。江浙人不吃生葱蒜,做鱼肉时放葱,谓之‌‌”香葱‌‌“,实即北方的小葱,几根小葱,挽成一个疙瘩,叫做‌‌”葱结‌‌“。他们把大葱叫做‌‌”胡葱‌‌“,即做菜时也不大用。

有一个著名女演员,不吃葱,她和大家一同去体验生活,菜都得给她单做。‌‌”文化大革命‌‌“斗她的时候,这成了一条罪状。北方人吃炸酱面,必须有几瓣蒜。在长影拍片时,有一天我起晚了,早饭已经开过,我到厨房里和几位炊事员一块吃。那天吃的是炸油饼,他们吃油饼就蒜。我说,‌‌”吃油饼哪有就蒜的!‌‌“一个河南籍的炊事员说:‌‌”嘿!你试试!‌‌“果然,‌‌”另一个味儿‌‌“。我前几年回家乡,接连吃了几天鸡鸭鱼虾,吃腻了,我跟家里人说:‌‌”给我下一碗阳春面,弄一碟葱,两头蒜来。‌‌“家里人看我生吃葱蒜,大为惊骇。

有些东西,本来不吃,吃吃也就习惯了。我曾经夸口,说我什么都吃,为此挨了两次捉弄。一次在家乡。我原来不吃芫荽(香菜),以为有臭虫味。一次,我家所开的中药铺请我去吃面,——那天是药王生日,铺中管事弄了一大碗凉拌芫荽,说:‌‌”你不是什么都吃吗?‌‌“我一咬牙吃了。从此,我就吃芫荽了。后来北地,每吃涮羊肉,调料里总要撒上大量芫荽。一次在昆明。苦瓜,我原来也是不吃的,——没有吃过。我们家乡有苦瓜,叫做癞葡萄,是放在瓷盘里看着玩,不吃的。有一位诗人请我下小馆子,他要了三个菜:凉拌苦瓜、炒苦瓜、苦瓜汤。他说:‌‌”你不是什么都吃吗?‌‌“从此,我就吃苦瓜了。北京人原来是不吃苦瓜的,近年也学会吃了。不过他们用凉水连‌‌”拔‌‌“三次,基本上不苦了,那还有什么意思!

有些东西,自己尽可不吃,但不要反对旁人吃。不要以为自己不吃的东西,谁吃,就是岂有此理。比如广东人吃蛇,吃龙虱;傣族人爱吃苦肠,即牛肠里没有完全消化的粪汁,蘸肉吃。这在广东人、傣族人,是没有什么奇怪的。他们爱吃,你管得着吗?不过有些东西,我也以为不吃为宜,比如炒肉芽——腐肉所生之蛆。

总之,一个人的口味要宽一点、杂一点,‌‌”南甜北咸东辣西酸‌”,都去尝尝。对食物如此,对文化也应该这样。

 

 

她化了妆,你却是素颜

前段时间,我接到一张邀请函,打开一看,乐了:素颜派对。

唯一的要求是,所有参加活动的来宾必须不化妆,除了防晒或者不带粉质的隔离,不能使用任何彩妆。

虽然我不是不化妆不出门星人,但是心底人类的小阴暗还是让我犹豫:第一,万一全场只有我没化妆,其他来宾都捯饬了‌‌“自然妆‌‌”那可有点吃亏;第二,有人漂了唇有人纹了眉,一下子就赢在起跑线上,即便‌‌“素颜‌‌”,大家的底子还是不一样,无法达到绝对的公平;第三,这会不会是个玩笑,看看哪些傻孩子遵守纪律的那种。

但是,我很好奇,小心脏扑腾扑腾地准备去,并且打算严格遵守游戏规则——这种事,犯规就不好玩了,甚至,心里还有点小期盼,猜测那天会遇见哪些人,她们不化妆是什么样子。

在准备的过程中,我很懊恼地发现,‌‌“素颜‌‌”与‌‌“化妆‌‌”都是一项系统工程,要求每个细节都与选择的风格相匹配,比如素颜之后,再去穿恨天高和blingbling的衣服显然不合适,既然‌‌“素‌‌”,就得‌‌“素‌‌”到底,搭配自然风格的棉或者麻类舒适放松的服装,整个人情不自禁地‌‌“松‌‌”下来,没有了往日风风火火来去匆匆的迅疾,虽然离开神器高跟鞋之后,我的个子立马矮半截,但是身心舒展。

而‌‌“化妆‌‌”则不同,化的不仅是眼睛眉毛,精细的妆面离不开得体有度的举止,精心搭配的服饰,甚至连情绪都启动了‌‌“正式‌‌”模式,并非刻意要端着装着,只是相由心生,心由相表,外表武装到位,内心戏总得跟得上节奏,不自觉地希望展示比较美观的那一面,即便有一点‌‌“假‌‌”或者‌‌“演‌‌”,但这种‌‌“假‌‌”和‌‌“演‌‌”又是必须为之的状态。

终于,派对的日子到了。

现场很热闹,我睁大眼睛四处打量,仔细寻找那些平时的熟人:

A是我一直仰视的高个子摩登女郎,有一双让我眼冒红心的美腿,脱了高跟鞋,她素颜的样子像个淘气的小男孩,五官虽然不如平时完美得挑不出毛病,却显出一股天然的俏皮,再也不高冷了;

B是大家公认的女强人,但是现在,我开始怀疑她所谓的‌‌“强‌‌”不过是平时把眉毛画得有点儿近,妆面有点硬,以至于必须提着一口气不松劲儿,防止整个人塌下来,要不然,眼前的她怎么一副随和好说话的样子呢;

C是很多人羡慕的著名主播,我只见过她电视上的样子,没什么表情,就算有,也和播报的新闻情绪同步,此时她安静地坐着,认真地听身边朋友说话,一点都没有职业病带来的话痨。

我正在探视别人,很久没见的一个朋友笑嘻嘻走过来:‌‌“认识这么久,都没发现你嘴唇上居然有几颗小痣。‌‌”我也自嘲:‌‌“是呀,平时觉得不够好看,用遮盖力很强的唇膏藏住了。‌‌”

总之,我看见了一群和平时完全不同的人,他们绝大多数不再有通俗理解中的‌‌“光彩照人‌‌”,却平静惬意。

我忍不住问活动策划人小Q,怎么想起来做一场这样有趣的派对。

小姑娘狡猾地挤挤眼睛,说结束的时候一定真相大起底。

自然风的‌‌“素颜派对‌‌”10:30便健康收尾,小Q走上台,感谢每一位来宾的参与,她在例行公事的感谢语之后,稍作停顿,微笑着说:

‌‌“在生活的舞台上很多完美闪亮的人,从某种意义上都是‌‌‘化过妆’的——或者被他们自己,或者被关注他们的人,优点被化好妆、打上光,缺点却被有意或无意地遮蔽,于是,我们心里‌‌‘别人家的孩子’璀璨优秀闪瞎人眼。而真实的‌‌‘素颜’,会让你发现完全不同的他们,有自己的瑕疵和苦恼,努力和颓废,并非完人,那些花在无谓的羡慕上的力气,其实可以用在自己身上,让自己过得过得更加平和自如。

有些时候,我们和他人的区别和距离,不过是因为她化了妆,你却是素颜,希望大家看见真实的自己和他人,这也是举办派对的初衷。‌‌”

每个人都为小Q鼓掌,也为当晚自己和别人的素颜鼓掌。

有人问我25岁和35岁心理的变化,我想,其中很重要的一点是,我不再轻易羡慕‌‌“化了妆的别人家的孩子‌‌”,不再对别人的生活过度关心,我的关注点更多回到自己身上,我在意自己舒适不舒适,远远超过好看不好看,带来的良性结果就是,人舒服之后才会自如,自如之后自然好看,好看之后往往自信而待人友善,于是形成人际关系的优良循环。

放下同别人的比较心之后,我发现,原先生活的很多苦恼,都来自没有意义的羡慕和攀比。

豁达的姑娘,会把生活中无意义的参照物降到最少,不再轻易羡慕别人——羡慕本身,就是一种不太有价值的情绪,距离‌‌“嫉妒‌‌”很近,距离‌‌“改善‌‌”很远,把人的脚摁在原地,心却飘往苍茫的远方,徒增烦恼。

甚至,你怎么知道,自己和别人最大的差距和区别,不过在于她化了妆,而你却是素颜呢?

 

北平是个五方杂处,人文汇萃的地方,所以山南海北,各省各县有名的大小饭馆儿,也就应运而生,北平人哥儿几个一凑合,讲究下小馆乐和乐和,花钱不多,还得充肠适口。所以进饭馆吃饭,无论是整桌的燕翅席,或者是叫两个小炒,会吃的都有个一定之规,让堂口到灶上都知道您是位吃客,灶上的调和不敢随便乱配,堂口的堂倌更不敢欺生慢客。

北平老饕进饭馆,讲究可多啦,有的吃堂口,有的吃灶儿上,吃灶上还分是吃红案子还是白案子。譬如说吃堂口,那就是堂倌伺候殷勤周到,处处给主顾省钱做面子。您进饭馆一入座,堂倌一看您同来的朋友,有几位生脸色,再一听是外路口音,您一点菜又是价码高的场面菜。堂倌就明白今天请的什么样的客,是什么样的目的啦。一方面替您出意,一方面往外报柜上今天准备的时鲜菜。等菜点的差不多,堂倌又开口了,柜上还有两个敬菜,大概也够吃啦,如果不够再找补。要是叫太多吃不了也糟塌,堂棺这们一说,客人觉得柜上一定跟主人有交情,主人平素出手一定很大方。做主人也觉得脸上有光彩,既省钱又有排场。等一上菜,堂倌先上敬菜,一定都是时鲜拿手名菜,还要报出一声是柜上做的,当然等算帐上的时候,主人心里有数,除了把菜价算到小账里,还得老尺加二。可是吃完之后,客人吃得其味醰醰,主人面子十足,堂倌身受其惠,真是三方面皆大欢喜。可是有一样您一坐下,叫的是家常豆腐,三和油拍黄瓜一类的菜,人家堂倌可也不能拿烹虾段烩乌参一类贵菜给您当敬案的。

馆子最讲究吃熟,假如您今天没饭局,信马游疆您走进那个饭馆,自己也想不出吃什幺来,您谈堂倌给想点吃儿。可巧正碰上今天柜上有酒席。堂倌可能说您甭管啦,我给您颠配颠配吧。呆一会将吃的等于是一桌小型独坐酒席。人家席上有什么,您也吃什么。您吃完堂倌也不会给您算账,多给小费就成啦。可是有一宗,这种堂倌一定要是堂口的大拿,上海所谓‌‌“能博温‌‌”,不但平时支工钱,到年终还得劈花红才行呢。话又说回来啦,他要不是看准了您是个大主顾,他也不肯干。这种吃法叫吃飞,就是别人的菜飞到您这来了。照这们一说那人家办酒席的主儿,岂不是吃了大亏吗。其实也不尽然,有人吃飞堂口老早就关照灶上多留点杓把儿了。

有一般大爷们;天天上馆子,胃口都吃倒了。三五个人一进饭馆谁都不愿意点菜。后来谁也不点,每位多少钱,让馆子里自己配,喝酒就配两个酒菜。不喝酒索性全是饭菜。北平各大饭馆子,很时兴了一阵子,这种叫‌‌“自摸刀‌‌”的吃法(我想这个名词,一定那一位牌友兴出来的,由自摸双而连想自摸刀,也不怕割了手,一笑)到了民国二十三四年北平丰泽园一客自摸刀,最好的要四十块钱一客,那是真宰人啦。北平自从与了一阵子女招待之后,添了好多邪魔外道的小馆,您同朋友小吃,一入座堂倌就?着您,什么菜贵让您点什么。两人吃饭,他能给您上个十寸盘红烧虾段。他为什么死气白赖?您吃红烧虾段呢。因为他们冰箱里的对虾已经有味,虾头都快掉了,再卖不出去,祗有往脏水里倒啦。碰了这样堂倌,也有法整他。您说不爱吃红烧虾段太腻人,清爽点你给我来个黄瓜炒对虾片,或者来个对虾片鸡蛋炒饭加莞豆。他马上麻啦爪子,不提让您吃对虾了。因为他们对虾,可能绝到不能切片,即或能切片,拿黄瓜莞豆绿色一比,他也端不上桌见了。

北平人请客吃饭,讲冠冕当然是整桌酒席。可是有一类客人,打算套近乎,请他用酒席,又显著生份了点。临时现点菜又觉着有点不够礼貌,所以有一种吃法叫宾主尽欢。方法是主人先到饭馆点个大菜,像红烧乌参白扒鱼翅啦,再不黄鱼四吃梅花热炒,或者烤只填鸭,来个鸳鸯双羹核桃三泥啦。等客人一到齐,那就要看堂倌的火候如何了。他首先要把主人已经准备的几个大菜报出来,然后依序请示主客陪客点什么菜吃,所报菜名要跟主人点的菜配合,不能冲突。也不能专报贵菜,让主人花钱太多,要是座中有利巴头的客人乱点一通,堂倌还要委宛说明菜已够吃,还得顾虑怕客人挂不住烧盘。这种宾主尽欢的吃法,最好宾主对吃有点素养。否则不是点的菜不够吃,就是菜叫多啦吃不了都剩下。

北平的饭馆,跟目前台湾的饭馆可不一样。山东馆就是山东菜、江浙馆就是江浙菜,甚至于同是山东馆,你家的拿手菜别家绝不做。例如拿渖鱼江豆腐说吧,那是广和居的名菜,等广和居关门,灶上原班人马,到了同和居,要吃渖鱼江豆腐,您得上同和居去吃,别家山东馆都不会承应的。现在倒好,北平馆卖清蒸鲥鱼,江浙馆卖挂炉烤鸭,简直全乱了套啦。因各家馆子有各家的拿手菜,所以在北平下小馆儿点菜,就成了一门学问。笔者有位至好的南方朋友到北平来观光,平素久闻东兴楼是北平著名山东馆儿,少不得约上几位熟朋友,在东兴楼给他接风。既然是至好,要叫整桌菜,觉得有点不够意思,所以采用宾主尽欢,点几个菜吃。那知堂馆一请点菜,这位爷点了个火腿鸡皮煮干丝。当时堂倌就打了个楞,等大家把菜点完,堂倌把我请到房外廊檐下说他是特客,柜上没有这个菜,又不便驳同,您看怎幺办。我告欣堂倌,这是淮扬馆最普通的菜,咱们客人是吃惯了扬州富春花局的煮干丝,他认为这个菜你们还不会做吗。不要紧,赶快派人到锡拉胡同玉华台叫一份,跟你们的菜一块上就行啦。这件事经笔者这们一调派,才算了局。否则的话,大家岂不都僵住了吗。由此足证常常下小馆的朋友,对于点菜之道总得研究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