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8月

1. 孟浩然:桂檝中流望,京江两畔明。林开扬子驿,山出润州城。海尽边阴静,江寒朔吹生。更闻枫叶下,淅沥度秋声。

2. @回忆专用小马甲:逃离一个人,比改变一个人要轻松很多很多。改变别人不是你的责任,也不是你的义务,而且你也没那个能力,所以还是逃离吧。这是我近年来总结出最实用的经验。

3. @北京塞冬:今年和同学朋友们吃饭,用团购券的大增,普遍都在提前还贷,聊“毕业”的多,聊买车的少。老家降薪的多,打麻将的也少了。挺好的,低碳、健康、低欲望、少攀比,快乐幸福每一天。

4. @FreiheitYu:看了《人物》杂志写梁晶的专稿。原来梁的遗物在移交给家属时,手机已经被刷机了,所有的信息都无从恢复。我想他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应当还在手机里留下了想告诉给家人和朋友的话吧,家属的心情实在难以想象…

5. @yihong0618:去超市囤货,旁边的俩人说,多拿可乐。要是不行了这个是货币。我真是生活在辐射世界观里了。(应景月饼)

6. 想要逃跑的灵魂。

7. @运动康复陈老师:最近评估遇到了好几位职业是HR的病人,虽然是不一样的损伤问题,但几乎都有不同程度的焦虑症,严重甚至要靠药物辅助睡眠。问诊时谈到焦虑的原因,多数都与工作相关。我问是招聘压力大吗?她们说:不,是裁员。每天要上百人的裁。

8. 巴黎旧闻:看到很多人在游戏《塞尔达-旷野之息》(The Legend of Zelda:Breath of the Wild /BotW)中的海拉鲁大陆看到过这种树,游戏里翻译叫做龙血树。法语这个树叫做龙树,Dragonnier de Socotra。1882年命名物种Dracaena cinnabari朱砂龙树,割开树皮会流出红色树脂形成血褐。西班牙文叫做蛇树。

9. 在景区游玩高空项目时,如果看到三点式半身安全带赶紧跑。全方位安全带或五点式安全带通过两边肩膀,臀部,固定到双腿之间的卡扣上。安全带能紧贴骨盆(胯部和臀部安全带),肩膀和胸部(肩带)。

10. @lihaiwoguo:全球以美元计净资产超百万美元的人口移民方向和2022年迄今为止人数。

前段时间这个事情出来之后,很多朋友at我,让我来评价,说实话,当时看了一眼,觉得不可思议,部分内容甚至超越了一个正常人,更不要说医生的认知和良知了。现在虽然事情还没有完全调查清楚,但是基本上认定刘医生存在重大违法嫌疑了。

刚才有一个网友提醒我,让我来写怎样避免遇到这样的医生,我觉得这个角度很好,对于大家有帮助,因为人人都担心会遇到这样的,其实医生自己,比如我,也担心,我们一样也会生病。

那么到底怎样避免遇到这样的医生呢,说实话,对于一般人还是很难,虽然难,但是也有路子。我从简单的说起,越往后越难,你需要付出更大的努力。

1⃣️ 多问几个医生,遇到重大疾病的时候,多跑几家医院,如果多数医生倾向某种治疗手段,那么就选择那种。在一些发达国家,这种方式很常见,叫第二诊疗意见,医生也鼓励这么做,但是国内有些有些医生不喜欢。

2⃣️ 看医生所在科室的情况,这里主要看科室学科的历史,知名度,人员组成,如果一个学科知名度高,比如是省级或者国家级重点学科,那么管理和学科水平不至于太差,因为毕竟如果某个医生乱搞,是会砸牌子的。如果一个学科刚成立没几年,医生也就1-2个,那要稍微谨慎一点。

3⃣️ 尽量选择专科,选择专科医生去治疗。比如,你患得的是神经内科疾病,比如中风,不要因为,神经内科没床位,而去什么普通内科或者急诊病房去治疗了。比如如果你是肺癌,你就要去胸外科或者呼吸内科选择医生,而不能跑去急诊外科。不管接诊医生怎么说的天花乱坠,也不要去,你要去专科治疗。这里提醒大家注意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如果一个医生是A专业,出这个A方向门诊,但是平时却在B病房工作,这种要小心一点。怕,当然不绝对啊。比如一个出肝胆外科门诊的外科医生,病房却在急诊病房,你稍微留意下哦,

4⃣️ 尽量真实了解医生水平。这个真实很重要,告诉大家几个技巧。

1)如果是外科医生,你尽量,你尽量去问这个医院的麻醉医师,他们知道这个外科医生手术做的怎么样。

2)如果是内科医生,你就找他的同事,他的学生,他的下级医生打听,当然很多同行不愿意说,怕得罪人。其实这是不对的,如果一个医生同行,明显违背医学原则和道德底线做伤害病人的事情,是应该要说出来的。

3)这里也提到一下,一个医生是不是靠谱,和是不是博士没关系,和发了几篇论文也没关系,甚至和是不是主任也没什么关系。其实医生的临床水平如何,看他在同行中的评价最好。要记住这一点。

5⃣️ 强烈建议你了解下循证医学,培养自己的科学素养。

这话听起来是空话,但是真重要,当然也最难,对于没有医学背景的人来说,当然这一招最好使,他能把大部分不好的医生鉴别出来。这里首先得说循证医学,如果你平时看科普的多,你可能知道循证医学这个东西。简单的说,就是医生看病处方手术,需要讲证据,不能自己拍脑袋凭感觉来。比如我要给你开这个药,你要告诉我是为什么,哪来的证据,没有证据的话,为什么要开这个药,理由是什么。

所以当医生给你一个治疗方案的时候,记得问他背后的证据是什么。比如医生说,这个肺结节啊,我建议要手术。你就问,医生,为什么要手术啊,是参考了什么证据了吗,如果医生这时候说,对的,按照某某指南,符合。这时候你大概可以放心,这个医生不是凭感觉,而是有科学精神。这时候,你可以把这个指南的名字记下来,然后可以去查,也可以问自己的医生朋友。

下一个问题来了,一般人也不知道去哪里查,如果你英文足够好,你可以自己去PubMed搜索,我们的GZ号【可友问医无忧】也写了很多有证据的疾病科普,可以去搜,我们也在努力把一些常见疾病的标准治疗方案写出来,供大家参考。假如你的医生建议的治疗方案和你查的,完全不一样,这时候,你就需要特别小心了,大概率可能有问题,记得一定要和医生讨论,或者去问别的医生。

关于循证这一招,确实很难,但是一旦学会,确实是终身受益,值得去认真探索学习,并且成长,我们的GZ号【可友问医无忧】里面,也写过循证医学相关的文章,可以搜来仔细阅读,慢慢的入门。

写了这5大条,希望对大家找医生,判断医生有帮助。同时也希望我们医生,都能自尊自爱,有专业素养,坚持科学,体恤人性,做一个好医生。

这次UTMB组夺冠的K天王属于无症状感染者,那么他是怎么发现自己感染?

在四天前,他发现自己的HRV降低了,他的静息脉搏上升了10次左右。由于之前与感染者有密接史,于是他开始做快速抗原检测,但检测结果是阴性。他也能很好的完成训练和比赛,虽然不是100%最佳状态,但是接近100%。

后来的检测结果终于出现了阳性,但是他仍然没有症状。

静息脉搏大家容易理解,这里解释一个重要的概念——HRV。

HRV(Heart rate variability,心率变异性)是一个心脏病学概念,指的是正常心跳间隔的微小差异,准确的说是R-R间期的微小差异。

比如正常人在静息状态下的心率是60~100次/分钟,我们以60次为例,那么就是平均1秒钟1次心跳,但在真实情况下,正常人两次心跳之间的间隔可能是1.09秒,也可能是0.92秒。这个变异就是HRV。

HRV并非心律失常,本质上反映的是人体自主神经系统的健康情况。通常来说高HRV更好,意味着抗压能力更强,身体可以适应更多变化,而像焦虑、抑郁、失眠和疾病等可能会降低HRV,而规律的运动锻炼可以提高HRV。

HRV的最大意义在于自己的日常监测,以往需要通过专门的心电图机才能监测HRV,现在很多运动手表(比如Garmin或Apple watch)都有这个功能(但是不如心电图机准确)。

我猜测K天王可能是自己通过运动手表发现HRV降低,再加上有密接史所以去做了快速抗原检测。

当然,无论有没有感染新冠,Kilian Jornet的身体素质都属于全人类中前0.0001%那一类。作为顶级的耐力运动员,他的静息心率是34,肺活量5.3L,VO2 Max达到了惊人的92 ml/min/kg(一般健壮男性是45~55),曾经无氧登顶珠峰。

我之前在写梅西和伊布新冠感染的时候说过,我们不能拿运动员感染新冠后的表现作为例子,进而投射到普通人上,因为运动员大都比较年轻,基础身体素质远高于普通人,并且在生病之后可以获得的康复条件也好得多。一个事实是,相比于两年多以前,现在感染Omicron后大多数人都是无症状或者轻症(这个大多数可能是95%~99%);而另外一个事实是,对于少部分脆弱群体(高龄老人或者有多种基础疾病人群),感染Omicron仍然存在重症和死亡风险。

所以顶级运动员感染新冠后夺冠的新闻,现在已经有不少了,将来还会有很多。特别是像欧美很多国家现在可能有七八成的人都已经感染过新冠了,用老胡的话说就是大家都感染等于大家都没感染,所以站在同一起跑线上,感染者夺冠也不是什么特别稀奇的事情。

当然,就像其他所有病毒的预防建议一样,对于普通人来说,还是要尽可能避免感染新冠。你不是顶级运动员,没有人家那么好的身体素质,感染Omicron后可能会难受一个星期或者更长时间。

最后,我们也不应当无视或夸大新冠的长期症状。我意甲保级球队的运动员伊布拉希莫维奇,之前他在新冠感染康复后就表示:

‌‌“The virus has challenged me and I won. But you are not Zlatan,do not challenge the virus.‌‌”

(新冠病毒挑战我,而我战胜了病毒。但你不要挑战病毒,因为你不是奉先)

 

 

博弈的关键在于你对事情的全局掌握多少。

小时候,我妈经常带我逛街,我见识过她砍价的手段,有一次走进一条小街,里面的小贩都把衣服摆在摊上卖,她拿起一件衣服漫不经心地翻翻,问老板多少钱,老板说:一百二。

我妈就会问问身边的人怎么样,身边的人若是说还可以,我妈就会拉开架势还价了,她会拿着衣服比划来比划去,甚至试穿一下,然后问老板:到底多少钱?

老板说:你要是诚心想买,给你便宜十块钱吧。

我妈问:六十卖不卖?

老板大惊:大姐你开玩笑吧?

这时候就是重点了,我妈先是冷笑一声,接着用决绝的表情把衣服往摊上一甩,然后拉着我头也不回的往外走,神奇的事情发生了,老板忙不迭的拿着衣服追上来,冲我妈说好话:

大姐,六十真卖不起,八十吧,我只赚个成本费。

我妈说:你这衣服都脱线了,估计洗的时候还会掉色,还敢卖这么贵?我不买了。

脚步不停神色不改,就在我们即将走回正街的时候,老板跺跺脚说:六十就六十吧,大姐我真是服了你了,我一分钱都没得赚了。

回到家后我妈换上新衣服美滋滋地在镜子前臭美,别的阿姨说:我还以为你真不买了呢,走地那么快……

我妈说:怎么会,我早就看中这件衣服了,我笃定他会追上来。

阿姨问:为什么?

我妈说:我在那里试了那么久,就是告诉她一个信息,我有买这件衣服的意思,说出这件衣服的毛病,就是让她知道我有还价的理由,只要她还有的赚,就一定会追上来。我走了,她就相当于白忙活小半天了,她会让我走么?

原来是这样,想不到我妈一个初中文凭还懂心理博弈论,看来生活就是最好的老师。

此后我经常和别人博弈,但奇怪的是,我的博弈经常以失败告终。

比如说我去菜场买菜,问那个卖猪肉的多少钱,他称了称说二十八,我说:二十六吧,你看你这肉上都钉蚊子了,肯定放很久了。

我以为他会妥协,谁知道他还挺执着:二十八,一分钱不少。

我拿起那块肉在手上捏捏(透露出我想买的意图),接着说:你那称是准的吗,我听别人说你们菜场的称都是搞鬼的,我只出二十六,你不卖的我就去别家了……

在我的想象中,那猪肉佬肯定会沮丧地叹一口气,然后说算了算了你拿走吧,没想到他抽出屠刀剁在我面前的木板上,差点把我吓尿了,他抖着满脸的横肉冲我吼:

爱买买不买滚,买个肉他妈这么多废话,再逼逼老子弄死你!

看着他身上的纹身和带血的屠刀,哥们把肉一丢,打了败仗似的落荒而逃。

还有一次,毕业后我到一家公司上了半年班,工资还是停留在三千,我给老板明示暗示了好几次,想让他帮我涨一下工资,老板完全不鸟我。

我决定博弈一次,带着辞职信闯进老板的办公室,老板正在和秘书调情,被我吓了一跳,我把辞职信放在他桌子上:赵总,我不想干了,你尽快招人吧,我最多做到月底。

老板瞟了一眼我对着网上抄的辞职信,倒了一杯水放在我面前:年轻人别那么激动嘛,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好好谈,怎么了,是不是工作上遇到问题了?

有戏。

哥们心里窃喜,表面却装出非走不可的样子,说:我在你这也干了大半年了,什么工作都做的妥妥当当,我进公司的时候你承诺每三个月涨一次工资,但是现在我还是拿三千二,我真的不想干了。我好多同学现在做同行业的工作,早就拿五六千了……

老板不慌不忙地听我说完,又给我加了一杯水:我懂你的意思了,这样吧,今天也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让我考虑一下,你也回去好好想想。

我信心满满地走出办公室,看来我这招欲擒故纵奏效了,其实我根本不敢辞职,那时工作那么难找,我的文凭也不算太高,真辞职了又得重头开始,回到毕业时大海捞鱼般投简历的时光,我可遭不住。

第二天早上老板宣布开早会,我的心就像灌了蜜,想着来了来了我的加薪终于来了。

谁知道早会上老板还是像往常一样,总结了上个阶段的工作,然后布置了下个阶段的任务,我的心就如过山车一般,老板每一次停顿我都以为要说涨工资的事儿,结果到最后一个字也没提。

开完会后老板把我留下来,他说:小刘,是这样,年轻人的想法嘛我认可,都想去更大的世界闯闯,这样吧你干到月底就离职吧,我现在就招人,你有时间的话多带带新同事……

我的心摔入谷底,整个人都懵逼了。

老板收拾东西起身,出门之前看到我魂不守舍的样子,又走到我面前说:

其实说实话,你是一个很有能力的孩子,我还想着好好培养你以后让你当个主管啥的,大家在一起共事这么久,多多少少有点感情,我作为老板还是希望你慎重考虑一下,要是改变主意了随时过来找我……

那天下午,我怀着羞耻和悲愤交杂的复杂心态敲开老板的门,表示自己不想走了,希望老板再给一次机会,老板仿佛早就预料到这一切,淡定的点点头示意我回去工作。

出门时我猛地想起来,淦,明明是我想和老板玩心理博弈,为什么陷入囚徒困境的那个人却是我?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我想不明白。

最后一次,是我和女朋友之间发生的博弈,当时我们都在外地打工,拿着稀薄的薪水,两个人挤在不足二十平的房间里。

我们感情很不好,经常为一点小事吵得不可开交,她嫌我不上进赚的少,我说她物质势利爱虚荣,有一次我忍无可忍,决定用分手来试探她,我收拾了所有的东西,等她下班回来给她摊牌:

我觉得我们没有在一起的必要了,我现在就搬出去,你以后好好照顾自己吧。

女朋友眼睛都红了,坐在床上说:不就吵个架吗,至于这样么?

我说:我给你买了些吃的,都放在柜子里,你晚上饿了不用再点外卖等半天了(流露出我依然在乎她的意向),我们老是吵架,你天天嫌我赚的少,跟你在一起我都没有自信了(指出她的弊病让她有妥协的理由),就这样吧。

我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出去,她在后面叫了我几声,我只当没听见。

纯爷们从不回头看爆炸,我当时信心满满,觉得不出两天她就会打电话来和好,以后性格就转变了。

我没有想到,整整半个月,她一个电话都没来,还把我的微信给拉黑了,我觉得怪异悄悄回到那个房子,却发现她早就和另外一个男的住在一起了。

我站在楼下呆若木鸡,觉得自己好像傻X 得有点过分了。

原来博弈的关键,不在于你用什么手段,或是耍什么心机,关键的地方是你对事情的全局,到底掌握多少。

我在菜场换不下来价,因为我身后排着长队,我不买多的是人买,我还在那里扯东扯西,猪肉佬当然要砍我。

那个公司每个月都招实习生,就是防止人事变动,我走了随时都有人顶我的岗位,而且实习生拿的钱还比我少,老板当然慌都不慌,而我一旦离职就回到实习生的境地,处于下风的一开始就是我。

至于女朋友,我在乎她,她却根本不在乎我,无论我玩什么博弈,输的那个人永远都只会是我。

就好比那天晚上,我喝得酩酊大醉,在厕所吐过几遭后给我妈打电话,说起小时候她还价的事情,问:你怎么那么笃定别人会追上来,万一他进价就一百多呢?

我妈说:不可能,那件衣服我看张阿姨穿过,她买的是六十五,我想着还到六十还不是十拿九稳,那个卖衣服的肯定会追上来。

原来是这样,我坐在地上大笑,眼泪不停地从我眼眶涌出来,周围的人都用异样的目光打量我,我不管,我只是声嘶力竭地冲我妈喊:为什么不早说,你为什么不早说!

 

 

红烧鸡爪,千张疙瘩烧肉,红烧鲫鱼,板栗烧鸡,是小时心头最爱的几样菜。放学回家饥肠辘辘,推门先叫声‌‌‌‌‌‌“妈!‌‌‌‌‌‌”伸头但见厨房桌上有一样,立时书包往沙发一扔,米饭蔬菜便都不必吃了,嗦完骨头一总堆在小方桌上了事。

爸爸总是笑着听我叽里哇啦讲些学校琐事,舀两勺赤褐色卤汁往饭上一浇,几口一扒,又是一碗,碎骨头也嚼得嘎巴响,吐出一嘴渣来。我嫌他太过物尽其用,十几年下来,无肉不欢的人还精瘦,他的肚子鼓涨起来了。

明火足旺,才得好卤

来上海以后,很少吃到粘稠鲜香的红烧菜。红烧的精华,全在卤汁。菜食完了,卤汁照样可拌饭煮面。要有好卤,首先是火候,必得明火足旺。

以往每过半月,爸爸就得吭哧吭哧扛一大罐煤气上五楼。如今有燃气灶,省去多少麻烦。前一夜将肉块鱼块用调料腌得透透,下锅大火煎至微黄,全力烧制三四十分钟后注水加盖,小火焙一个小时,最后几分钟火势熊熊,收汁,关火!

红烧是重油重色,连皮带肥,胶原蛋白和脂肪全熬进酱油味精,才收得出油汪汪黏糊糊的卤汁。因此食材一项就格外麻烦些。

市场上卖的普通肉鸡、饲料鱼是万万不可的,烂坨在锅里,肥厚油腻得过分。非得农家养的土鸡、野鱼,带脆骨的仔排,才禁得住这般火力而骨质铿然,肉软韧不松烂。

常常在我大快朵颐时,妈妈得意地传授起她作主妇的眼光:食材须骨头硬,肥硕之物多大而无当。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这是很实用的偷吃哲学

但我妈很不许我夸外面的东西好吃,说是‌‌‌‌‌‌“不干净‌‌‌‌‌‌”。彼时学校外面总摆着几家小摊点,卖油炸臭豆腐、素鸡,也颇有几家炒面摊生意火爆,夏季尤甚。自家炸炒是出不来那样黏糊糊的浓稠香气的,秘诀还在卤汁。它从何处得来已不可考,大约是向卤菜或红烧店子买来的粘稠老卤。

放学时分,背书包的小学生乌泱泱一汪涌去,准能见一个扎小辫的小女孩,巴巴地望着,口袋里却连一块钱也摸不出。等妈妈来接时,哀求上一两星期,才许吃一回。

有次念初中的堂姐来家里,我仰着脖子偷偷跟着她去楼下吃炒面。直盯着浓油赤酱的卤瓶和光膀子颠锅的大汉,发了半天呆,妈妈的训斥犹在耳畔——‌‌‌‌‌‌“你知道他那个卤和油用了几年?大热的天,胳膊一甩,多少汗和鼻涕甩锅里了!‌‌‌‌‌‌”‌‌‌‌‌‌“不干不净吃了没病‌‌‌‌‌‌”的生活哲学却在负隅顽抗。碟上的卤汁舔尽了,油乎乎的嘴巴锁紧了偷吃的秘密。

世间百味

卤出一个无法言说的人生

复旦周边也有许多家炒面摊点,多在夜间出没,称为‌‌‌‌‌‌“黑暗料理‌‌‌‌‌‌”。一盏黄黄的灯泡罩着油烟,各市县的安徽人,泛着乡音吆喝招呼:‌‌‌‌‌‌“炒饭炒面炒河粉炒粉丝,同学,今天吃不吃啊?‌‌‌‌‌‌”于是蹬在自行车上的脚停下,递钱、接过一泡沫盒的炒面,匆匆离去。

摊贩多是夫妻档,丈夫主厨,妻子打包收钱。小推车下藏着煤气罐,‌‌‌‌‌‌“脉动‌‌‌‌‌‌”瓶里混着卤汁和酱油。倒油、大火翻炒、撒调料,颠锅数次即成。炒面也跟红烧里的食材一样,不可软烂,一口咬断才干脆。因此面条不似苏式面柔顺,也不像北方手擀面劲道,是粗硬里带韧的。浸透了卤汁,一根吸下去满口汁液,腹饥时格外满足。

每次买炒面,我总笑问:‌‌‌‌‌‌“安徽哪儿的?在上海多久了?‌‌‌‌‌‌”答案每每不同——阜阳,芜湖,安庆,蚌埠。背井离乡在此地一二十年。

政民路上以前有个窄小入口,面积不大,杂居上百户人家,多是做黑料的安徽人。一间平房,一对夫妻,拖家带口。不止一个孩子,老大半道来上海,幼子干脆出生在这里。面条,蔬菜,堆在杂乱的衣柜床下,地面凹凸不平,黑乎乎地积着脏水,也仿佛卤汁一般,上不了台面。

黏糊的卤汁大约是这个混杂省份的代表了。南部黄山山麓是徽派发源地,重野味,好咸鲜;北接中原的属淮河文化,豪放粗犷,面食为主,烧炸微辣爽口;中部皖江,善烧炖清蒸烟熏,河鲜家禽,酥嫩浓香;东临江南吴语区。混杂之处,许多人把个日子过得糊糊涂涂,辨不清来路和去处。

‌‌‌‌‌‌“同学,要不要辣?‌‌‌‌‌‌”灯泡照得油乎乎的黑锅底里,渐浮起炒面的模样,粘稠底色里确乎有份耐嚼的硬与韧,终不致软坨坨烂成一锅。虾壳,鱼刺,鸡骨,还有仔排里的脆,都是粘稠日子里的一点嚼头,用力直嚼成渣才算完。旁人糊糊涂涂,嚼的人知道不负每一滴滋味。一勺卤,一点脆硬,就是生活。

吃不懂卤汁

就像过不懂人生

其实童年时唯一可招摇过市去吃的,是红烧龙虾。暑假在家呆了一天,眼巴巴盼着爸妈从三十六七度的街头顶着夕阳下班回家。摩托车载着一家三口径直驶向街头大排档。我雀跃着坐在最前头,口里叽里哇啦乱讲些刚看的小人书,稠湿的风带着浓厚的卤汁味道灌到口里来。爸爸剥好虾仁放在我碗边,随后端起扎啤,嚼净了虾壳与虾钳。

浸得发褐的弹嫩虾仁往下滴着卤汁,一口咬去,汁水肆意侵流。我不由在黏糊糊的晚风里荡起双腿,凉鞋和花裙子滴上了些油斑。

那时我还全不知道,卤汁真正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