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6月

1. 汪曾祺:人生如梦,我投入的确是真情。世界先爱了我,我不能不爱它。

2. 只有在我们并不是真的爱自己所做的事情时,我们才会以成功或失败的观点来考虑事情。(克里希那穆提《人生中不可不想的事》)

3. 吵到最后,我们什么都骂出来了,就像一对不共戴天的仇敌。我们互相太熟悉了,因而我们刺向对方的刀刃格外锋利,弹无虚发,沉重打击了对方。——《过把瘾就死》王朔

4. 我的眼睛看到了窗外,我的脖子挂在了墙上,我的双手在使劲用力,我的脚还陷在泥土里。——知乎上挺有意思的一个提问:你会用什么词来形容现在20-30岁的年轻人?

5. 12财经:【电动牙刷暴利,营销大V“种草”】仅在某电商平台上,电动牙刷品牌就有424个,2017年和2018年,国内电动牙刷销售额分别达到32亿元和48亿元,营销投放转为微博大V,倾向于选择“学历高的、有公信力的”。一般的套路是,大V们先以个人故事导入,再联系到牙齿健康,最后以发放优惠券收尾。“我们是用《知音》和《读者》的模式在做用户传播。”

6. @尹鸿:父亲节重读鲁迅先生《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觉醒的父母,完全应该是义务的,利他的,牺牲的,很不易做;而在中国尤不易做。中国觉醒的人,为想随顺长者解放幼者,便须一面清结旧帐,一面开辟新路。就是开首所说的“自己背着因袭的重担,肩住了黑暗的闸门,放他们到宽阔光明的地方去;此后幸福的度日,合理的做人。”这是一件极伟大的要紧的事,也是一件极困苦艰难的事。——我们可能做不到,但我们可以做一个努力的西西弗斯。与今天的父亲共勉。

7. Expedia根据游客数据做出的2018最受欢迎海外旅游目的地城市排行。日本人:首尔、台北、曼谷、香港、上海。韩国人:大阪、福冈、东京、香港、曼谷。香港人:曼谷、台北、东京、首尔、大阪。台湾人:香港、东京、曼谷、首尔、大阪。

8. ios通讯录演化。

9. 一财:【奢侈品海外代购造假】一个正品售价2万元的包,高仿包一般分三个等级:原款、原单和顶级高仿。原款包用的是接近正品的材料和配件,每个包的拿货价为500元左右;原单包用的是从正品代工厂收购的剩余材料、配件,与正品包材质完全一样,拿货价在900元左右;而顶级高仿包,除了用的材料、配件好,做工比正品还好,拿货价在1500元~2000元之间,不是做这行的人绝对分辨不出来。

10. @dailycoldfact:中国每年堕胎人数超过1300万,居世界第一。其中超过半数进行手术的人不足25岁。

如果服务好,客人通常都愿意付小费以示感谢。然而并非世界任何地方的情况都和德国一样,小费通常占消费额的5%至10%。有些地方给服务人员小费甚至被看做是一种歧视和侮辱。

无论是在哪个国家,都不会有人将折合不到10欧分的小费视为巨大谢意的表示。而且除了美国之外,还没有其他可以用信用卡支付小费的国家。因为这样一来,小费就不一定能落入服务生之手了。

埃及和北非

在埃及和其它北非国家,在餐馆用餐要付大约10%至15%的小费。出租车通常是根据四舍五入的原则,尽量不找散钱。而对旅馆清洁工,箱子搬运工和其他服务生,可以支付约合1欧元的小费。

中国和日本

在一些大型国际酒店,给小费往往被视为是侮辱。但是在中国的旅游地区,服务人员很乐意收取10%的小费。酒店清洁工收到几元钱的小费也会很高兴,导游的小费则要求几美金。在日本,人们通常是送些小礼物或者2美元小费表示谢意。

法国和希腊

法国餐馆或者咖啡馆通常都收取占消费额10%至15%的小费。人们习惯的做法是离开时就将小费放在桌子上。住酒店的客人没有付小费的义务。付出租车司机小费也可以随意,避免找零就行。

希腊餐馆通常收取10%的小费,对酒馆服务生可付1欧元。酒店客人退房时应付清洁工一点小费,而且最好是给其本人。出租车司机的小费没有标准,可多可少,原则也是尽量不找散钱。

英国、意大利和克罗地亚

英国餐馆也是收取大约10%的小费。但是如果账单上已经印有‌‌“service charge‌‌”字样,便可以少给小费。在酒吧通常不给小费,出租车司机的小费也是随意,凑个整数就可以。

在意大利,给服务员大约10%的小费被认为比较合理。而且很多账单上经常会出现‌‌“coperto‌‌”的字样,看到这样的账单可以少付小费。住酒店则要给清洁工每天付小费1至2欧元。给出租车司机的小费可自行决定。

奥地利、葡萄牙和西班牙

奥地利的餐馆和出租车一般都收取10%至15%的小费。酒店的行李搬运工每件行李收取小费1欧元,酒店清洁工每天要给小费1至2欧元。

而在葡萄牙和西班牙,餐馆通常收取5%至10%的小费。出租车司机的小费一般也都是10%。

斯堪的纳维亚国家

在挪威、丹麦和芬兰,餐馆和酒店服务费用内都包含了小费在内,小费的数额也常常采取凑整数不找散钱的原则。不过遇到特别好的服务,人们也愿意额外支付大约5%甚至10%的小费。

泰国和土耳其

在泰国餐馆用餐要付15%的小费,如果付的小费低于10个泰铢,则被看作是侮辱人的做法。

土耳其的餐馆小费通常是10%至15%之间。一点小费都不给属于不礼貌的行为。酒店清洁工或者行李搬运工可给1欧元小费。给出租车司机的小费可多可少随意,通常也是凑整不找散钱。

美国和加拿大

由于餐馆服务员工资低,因此在美国和加拿大的餐馆用餐后支付15%至20%的小费是必须的。行李搬运工每件行李收取小费1美元或者1加元。酒店清洁工每天至少2美金,出租车司机收取大约15%的小费。

邮轮小费

每家邮轮公司都有自己的小费规定。特别是大型国际邮轮的游客组织方从游客上船后才开始收取小费。有些小费自动计入账单。但是也有些游轮要向每位乘客每天收取10欧元,也就是约合13.50美元的小费。

19世纪初期,人们只有在垂死的时候才会‌‌“屈尊‌‌”喝水。水疗法,顾名思义就是‌‌“用水治病‌‌”,其创始人普雷斯尼茨(Vincent Priessnitz)表示:‌‌“当时,只有穷得叮当响的人才会喝白开水解渴。‌‌”

他补充说,很少有人一次喝下超过半品脱的白开水。

但是时光飞逝,今时已不同往日。如今,英国成年人的饮水量在近几年达到顶峰。最近在美国,瓶装水的销量超过了碳酸饮料。生活中,我们被各种各样的信息狂轰滥炸:每天喝几升水是保持健康活力和拥有美丽肌肤的秘诀,能减肥,使我们远离癌症。

英国政府鼓励上班族携带水瓶乘坐伦敦地铁,小学生们也被鼓励带水到课堂饮用,而且几乎所有公司开会时都会在桌子中间放一大壶水。

有一条非官方建议叫‌‌“8乘8法则‌‌”,建议我们除了任何其他的饮料之外,每天还要喝8杯240毫升的水,总量接近两升。

然而,这一‌‌“法则‌‌”并没有任何科学支持。英国或欧盟的官方指南并没有建议我们喝这么多水。

那么,这种说法到底源自哪里呢?最有可能的原因似乎是人们误读了两项几十年前出台的指导方针。

1945年,美国国家研究委员会(National Research Council)的食品与营养委员会(Food and Nutrition Board)建议,成年人每食用一卡路里食物,就要摄入一毫升液体。女性如果摄入2000卡路里的食物就要喝两升液体,而摄入2500卡路里的男性则需要饮用2.5升液体。

1974年,营养学家麦克威廉姆斯(Margaret McWilliams)和斯塔勒(Frederick Stare)合著的《健康好营养》(Nutrition for Good Health)一书建议,成年人平均每天饮用6至8杯水,但作者认为这应包括水果、蔬菜、咖啡因、饮料甚至啤酒。

相信口渴的感觉

水很重要,约占人体体重的三分之二,将营养物质和废物运送到身体各处,能调节体温,在关节中充当润滑剂和减震器,并在人体内大多数化学反应中发挥重要作用。

我们在流汗、排尿和呼吸时会流失水分。保证身体水分充足,能够避免脱水。当身体流失了1-2%的水分时,就会出现脱水症状,如果不补充水,情况就会持续恶化。在少数情况下,脱水可能致命。

未经证实的‌‌“8乘8法则‌‌”让我们相信,感到口渴意味着我们已经处于危险的脱水状态。但专家们则认为,当身体发出信号时,我们不需要摄入过多的水,适当即可。

‌‌“水合作用是人类从海洋进化到陆地后演变出的一项复杂功能。人体有很多复杂的方法可以保持水分充足。‌‌”马萨诸塞州塔夫茨大学(Tufts University)神经科学与衰老实验室(Neuroscience and Aging Laboratory)资深科学家罗森伯格(Irwin Rosenburg)表示。

健康状况正常时,大脑会检测身体什么时候开始脱水,并通过口渴的感觉来提醒人们喝水,同时还会释放一种激素,告诉肾脏储蓄尿液来保持水分。

‌‌“如果你仔细聆听,身体会告诉你它什么时候渴了。‌‌”运动医学顾问医师基普斯(Courtney Kipps)说。他是伦敦大学学院运动医学、运动与健康临床教学主任、布伦海姆和伦敦铁人三项运动(Blenheim and London Triathlons)医学主任。

‌‌“当你感到口渴时,一切都太迟了,此论断基于这样一种假设,即表明体液不足,口渴并非一个良好指标。为什么人体中的其他一切指标都是准确的,而只有口渴有问题呢?在人类几千年的进化过程中,口渴机制一直运行良好。‌‌”

水不含卡路里,是最健康的选择,但其他饮料也能为我们的身体补充水分,包括茶和咖啡。虽然咖啡因有轻微的利尿作用,但研究表明,茶和咖啡仍然有助于水合作用,酒精饮料也是如此。

喝出健康

除了避免脱水,几乎没有证据表明超过身体所需喝水还有其他好处。

不过,研究表明,在轻度脱水的早期阶段就开始喝水确实有作用。例如,许多研究发现,通过喝水避免轻度脱水有助于增强大脑功能,提高完成简单任务(比如解决问题)的能力。

一些研究表明,摄入液体有助于控制体重。弗吉尼亚理工学院(Virginia Polytechnic Institute)和弗吉尼亚州立大学(State University)的人类营养、食品和运动教授戴维(Brenda Davy)进行了有关液体消耗和体重的研究。

在一项研究中,她将受试者随机分为两组。两组都被要求遵循健康饮食三个月,但只有一组需要在饭前半小时喝500毫升的水。结果显示,喝水的那组比另一组减重更多。

两组受试者每天都要走一万步,但喝水的一组坚持得更久。戴维猜测,这是因为1-2%左右的轻度脱水很常见,很多人可能甚至都没有意识到,但即使是这种轻度脱水也会影响我们的情绪和能量水平。

但是伦敦大学学院重症监护医学教授罗尔斯(Barbara Rolls)说,喝水能减肥可能是因为水替代了含糖饮料。

‌‌“饭前喝水能减肥的观点并不对,因为你喝下去的水很快就会从胃里排出。但是,如果你通过食物摄取更多的水,比如说汤,就会产生饱腹感,因为水与食物结合在一起,在胃里停留的时间更长。‌‌”她说。

据说多喝水对健康的另一个好处是能改善肤色和保湿肌肤,但这一说法缺乏科学证据。

物极必反

每天喝8杯水并不会危害健康。但是,有时候‌‌“觉得自己一定要喝超过身体所需的水‌‌”这种想法会带来危害。

摄入过多液体会稀释血液中的钠,可能会导致脑部和肺的肿胀,这时情况就危险了。因为体液为了平衡血液中的钠含量会自行转移。

在过去10年左右的时间里,基普斯发现有至少15名运动员在体育赛事期间死于过度饮水。她认为部分原因是我们不信任口渴反应,认为需要喝比身体所需更多的水,以避免脱水。

她说:‌‌“医院的护士和医生会碰到情况十分严重的重度脱水病人,或者已经好几天无法喝水了,但这些情况和人们在马拉松比赛中担心的脱水非常不同。‌‌”

帕克纳姆(Johanna Pakenham)参加了2018年的伦敦马拉松,这是有记录以来天气最热的一次,但她已不记得当时的情况,因为在比赛中喝了太多的水,帕克纳姆出现了水合过度,又被称为‌‌“低钠血症‌‌”。当天晚些时候,她被紧急送往医院。

‌‌“我的朋友和伴侣以为我脱水了,就给我喝了一大杯水。随后,我开始全身痉挛,心脏停止跳动。后来,我被救护直升机送到医院,从周日晚上一直昏迷到下周二,‌‌”她说。

帕克纳姆今年还打算参加马拉松比赛,她说朋友们和马拉松海报提供的唯一健康建议就是多喝水。

‌‌“我只要吃几片电解质片就好了,能提高血液中的钠含量。我以前跑过几次马拉松,但我当时不知道。‌‌”她说。

‌‌“我真的很想告诉人们,如此简单的事情也可能致命。‌‌”

喝多少为好?

‌‌“我们必须经常补水‌‌”这种想法意味着很多人无论走到哪里都要随身携带水,并且比身体所需喝的多。

伦敦运动、锻炼与健康研究所(Institute for Sport,Exercise and Health)的研究主管蒙哥马利(Hugh Montgomery)表示:‌‌“一个人在沙漠高温环境下每小时排汗量为2升,但这种情况真的很难碰到。‌‌”

‌‌“你带500毫升的水坐20分钟伦敦地铁,怎么样也不会像在沙漠里那样出汗。‌‌”

英国国民保健系统(NHS)建议,对于那些不按官方指引喝水也不会觉得口渴的人,每天喝6到8杯液体即可,包括低脂牛奶、无糖饮料、茶和咖啡。

还要记住一点,人到了60岁,口渴机制就会失去敏感度。

‌‌“随着年龄增长,我们天生的口渴机制会变得迟钝,比年轻人更容易脱水。所以,人老了后需要更注意自己的饮水习惯,以保持水分,‌‌”戴维说。

大多数专家都认为,我们对液体的需求取决于年龄、体型、性别、环境和运动水平。

罗森伯格说:‌‌“8乘8法则的一个错误之处在于,它把人类作为有机体对所处环境的反应完全简单化了。我们应该用能量需求的方式来计算应摄入的液体量,包括我们所处的环境温度和体能活动的水平。‌‌”

大多数专家认为,我们其实不需要担心每天喝多少水。当我们口渴时,身体会发出信号,就像肚子饿了或身体累了一样。喝过量水对健康的唯一好处可就是跑厕所消耗的额外热量。

我见过最好的雾是白雾,真正白色的雾,不泛青不透紫,也不是牛奶的乳白色,就是浑然纯净的白雾。颜色单一大概跟密度相关,白雾的密度不随机,好像约定了一个数值就一定要达标,绝不食言。它浮在半空里,不是歌里唱的‌‌“高天上流云‌‌”,也不是舒婷说的山间‌‌“流岚‌‌”,我的白雾一动不动,是停云,停岚。是从隔夜雨后,万千草木的茎叶花果上缓缓蒸腾汇集的雾,像冷香丸的制作工序,要集齐多少种、积累多少时光才能酿得,是荣膺上天旨意,蕴含林泉性情的白雾。

白雾在秦岭的山腰上。我曾非常幸运地经历过一……一什么呢,白雾是缥缈的,没形没状,漫无涯际,缕,团,朵,片,这些量词都不合适,都捕获不了,我只能从雨雪那里借一个‌‌“场‌‌”字,一场白雾,用一个时间概念勉强限制。

我16岁那年暑假,跟我爸回上海老家。火车很不靠谱,从成都出发后没多久就降速了,快到傍晚时竟然干脆停下来,停在秦岭的山腰上。那时的绿皮车车厢里没有空调,开着窗户吹进来的都是热风,我们一路都汗津津的。可刚在山里停了片刻,马上就清凉了,盛夏戛然而止。再过片刻寒意渐生,但我不肯关窗户,我爸只好爬上去把箱子开开找褂子。我们买的是一张下铺一张上铺,我当然睡上铺,但白天下铺靠窗的位子我一直占据着。他披着褂子靠向壁板,越过我的肩膀看窗外。

我们停在半山腰,本来向下是能够看见山谷的,如果晴好的话。这条铁路线我儿时常走,总在春夏两季。我记得在一段段隧道的尽头重见天日的刹那,总能立刻看见波光刺眼的石潭,和碧绿的山溪。

但今天看不见。窗外的峰岭都齐腰浸在白雾里。白雾很好看,很好看。唉唉,16岁的脑子很贫瘠,只会说很好看,这也就算了,难为情的是此刻,三十年后我再回忆那一瞬间,我好像仍然找不到妥当的修辞。白雾我没法比拟,因为它有一项极其严重的与众不同,它没有肌理,谁都有肌理,它没有。16岁的我只想出一个喻体,过年吃汤团,白雾像汤团皮,只有汤团皮有那样的纯粹,柔糯。

我使劲盯着看,发现很矛盾的一个情况,白雾相对峰岭是静止的,可在白雾内部,水汽却在飞快地涌动着流淌着。整片风景固然如诗如画,宝相庄严,但也有种滑稽,像漫画刻划一个人,揣着好多事好多情绪,心里跌宕翻滚,都快开锅了,可他看上去还是不动声色。

‌‌“这种空气是很难画的,画不好就脏。‌‌”我爸跟他自己说。

‌‌“看不清楚的地方涂成白色不就行了。‌‌”我指导他。

‌‌“说些什么!……‌‌”我爸皱眉,又斜眼看我一下,‌‌“算了。‌‌”我爸是个很棒的爸,却是个没什么耐心的老师。‌‌“啊不行了我得把袖子穿上,两个膀子受不了。‌‌”他还爬上行李架去把我的外套也找出来叫我也穿。

白雾的潮寒果然逐渐重了,我恍惚能看见雾气从天上下下来,涌进车窗,但瞪眼仔细看又看不出。一转头余光又感觉有,猛地转回来还是捕捉不到。这样反复折腾了好久,白雾让人忘记时间。

车上有人开始抱怨,我们停了快一小时没挪窝,现在已是傍晚。忽然车子后退了一步,不知从哪个部位发出‌‌“呲——‌‌”的声一长叹,像大大松了口气。‌‌“走了走了!‌‌”抱怨的人欢呼,转怒为喜。果然开动起来,哐嘡。哐嘡。哐嘡。哐嘡。然而走了不过十来分钟又站住了,好像累得快要倒毙。刚才抱怨的人这下真是气昏,但也没地方闹去。

我也许是这车上唯一无所谓,甚至还非常乐于在这里停留的人了。

第二次停停在一个稍微开阔的坡上,坡上散落着七八户人家,都是砖瓦平房。最近处的一家人家门廊正对着我们窗口。有个女人站在门廊上,一动不动远眺我们车尾的方向,像在等着什么。她不看我们。尽管车厢里很多旅客都把头伸出去东张西望高声喧哗,但都没能吸引她的注意。在她看来可能我们属于火车整体而不单独存在。我也伸头出去朝她看的地方看,看了好一会儿啥也没看着,但头上脸上感觉到雨的纤毛。

女人家外面齐着门廊的高度搭了一个三层的台子,就是照集体相时后面几排人站的那种楼梯式台子。最低一层空着,中间一层也空着,顶上一层摆满了破烂的搪瓷洗脸盆,里边种着齐楚楚的蒜苗和葱苗,边上有一簇蓬勃的植物,开着红黄两色的小花。我认得,我们叫胭脂花。女人踱到胭脂花后面,但并不赏花,她还是看着刚才的方向。忽然她笑起来了。而且马上就大声说了话。

‌‌“……哪个喊你们……天都黑了……看哇要死人……!‌‌”她气力很足,连我都能零碎听到几句。虽是骂骂咧咧,她却乐乐呵呵。

‌‌“……底下喊我们全部过去……打三个电话……‌‌”一个男声回应道,很快就看见他经过了我的窗口,不光是他,后面还跟着一个长长的队伍,都是扛着铲子线缆的年轻小伙子。身穿灰蓝色的工作服,脚蹬高筒橡皮靴子,他们朝我们车头的方向走过去。因为高大强壮,又扛着沉重的家伙事儿,他们踩在铁轨下的砾石上发出很大的声响。第一个小伙子一边答女人的话,脚却不停下来,大步流星走他的路。第二个小伙子接过他的话茬大声说:

‌‌“哪个敢?哈哈哈哈哈……‌‌”边说他边往前走。第三个小伙子又接过他的话茬:

‌‌“哈哈哈哈哈哈……‌‌”

后面的人也跟着笑。女人也笑,又骂了他们什么,但我听不见了,意思反正是骂他们傻。她的五官我看不清,只记得她穿着一件白底子红花的外衣,在那灰沉沉的门廊前很出挑。等他们都走尽了,她还望着那个方向,笑着剩下的一点笑,这点笑老也笑不完。他们从她廊下经过,迈着雄纠纠的步伐,像一支等待她检阅的部队。她站在缤纷的胭脂花丛里,簇拥着密密匝匝的青葱蒜苗,像部队开拔时欢送的人群中的一个姑娘,目光依依不舍地追随着兵士们的背影。

忽然有个人从门里出来了,是个男的,看不出多大年龄,破衣烂衫的。他边大声咳嗽边冲着女人喊了两句什么,似乎是责备她磨蹭,又朝旁边猛地甩头,好像是叫女人往那个方向去。女人不笑了,慢腾腾地朝门廊右边走过去。她俯身我才看见,那边地上有个小煤炉子,炉子上坐着个小锅。她揭锅盖时有一缕白气儿飘出来,不知里面是粥是汤。‌‌“没!‌‌”女人喊。那个男人不再说话,咣当摔门回房子里了。他的头脸我始终看不到,总之头发胡子都乱糟糟一大把,他像深藏在一个干草堆里。

那时我以为他是她爸爸,现在再一想,恐怕是她丈夫。

她不进屋去,她在那儿站着。门廊上既没有柱子台子上也摆满了葱蒜,她无依无靠地就那么垂着胳膊站着,像罚站。她始终不曾看向我们火车。她肯定知道一列停下的火车里有多少人会好奇地看外面,她和她的家像在舞台上一样被观看着,但她既不回看也不怯场,我还觉得她有点成心,有点儿轻蔑,为我们不值得,我们是一帮过眼云烟式的看客,为一群偷窥她生活的下流看客不值得。

山上非常寂静,即使我们车厢一直吵吵嚷嚷的,但声音好像传不出去,完全闷在绿色铁皮蛇的肚子里了。

从女人屋后远处,坡上跑下来六七个小孩,急急慌慌赛跑似的。他们都背着布包,里面不知道是什么装得爆满,肯定很重,但他们跑得真快啊,转眼就看清了,差不多七八岁到十五六岁都有,同样黑瘦。不知道他们急个啥,但好像就是冲着我们这趟火车来的。

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子跑到我隔壁的车厢下面,大声喊:‌‌“吃蛋不嘛?鸡蛋!煮熟的鸡蛋!‌‌”其实哪里用他大力兜售,车厢里早已有四五条饥渴的胳膊伸出来,‌‌“两个!‌‌”‌‌“五个!‌‌”

他们应该还有几句话讨价还价的,那个时候人都穷,坐得起火车的人也一样抠门儿计较。但我不记得是多少钱了,我没买。我跟那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子,我的同龄人对望了一眼,他一眼就看出来我完全没有意图吧,很快就跑去下一个窗口了,那里有人捏着钱拼命呼唤他。

他身后跟着一个小男孩,也背了一大包鸡蛋,但他并不向旅客销售,他只是跟着大男孩走。他笑呵呵地大男孩说:‌‌“你喊嘛,你把大雨喊下来。‌‌”我当时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还以为是种他们之间的玩笑。后来我工作了,有次出差进山里,听见山民叮嘱我们,走到高的地方不要大声喊,因为‌‌“要把雨喊落‌‌”,而‌‌“落雨下山不好走。‌‌”那天也是阴云沉重白雾漫漫,跟秦岭这天一样。我忽然想起来,觉得可能小男孩是揶揄大男孩嗓门太大。

‌‌“快点!‌‌”大男孩生意太繁忙顾不得接小的话,只大声催他快点跟上。原来他自己那包鸡蛋已经快卖完了,等着小男孩补货。小男孩当然只能充当送货员,他根本够不着车窗嘛。他交了差后两臂空空,后退了一步站在那里看我们。他的眼睛里有种非常锋利的光,直勾勾看着车窗里的人。据说这些人叫‌‌“文明旅客‌‌”,从山外面的城市来。

‌‌“我日……日八法。‌‌”小男孩说,声音不大,我恰恰能听见。我们四川话里的脏话跟此地山里的脏话有一脉相连,我能大致听懂。但不知道他在感叹或者诅咒什么。

他们卖完鸡蛋就走了,背着空包往坡上走,走得很慢。这是他们做惯的生意,只要有火车经停,车上的人都跟快饿死了一样抢购他们的鸡蛋。他们走到坡尽头,原本应该走进房子里的,可在那之前他们的背影就影影绰绰看不清了,白雾已经下下来,吞没了最远的几户人家。山上再次寂静了。这回连车厢里也很寂静了,人们的嘴里喉咙里塞满鸡蛋,还有人噎得像惊呆了做不得声。

也许是因为天暗了,这下我就能清清楚楚地看见白雾在悄悄涌进窗户。

‌‌“得。‌‌”

说话的是我们对过下铺的大胖子。他刚刚醒,这是他醒过来第一句话。他从中饭后睡到现在,想是睡得十分甜美,断断续续地打着呼噜,呼噜最响的时候车厢里的嘈杂只能算蚊子嗡嗡。他一翻身坐起来,看着窗外发愣。我爸笑问:‌‌“醒啦?‌‌”他懊恼道:‌‌“哪儿睡得着啊,吵得我。‌‌”一边马上捡起他的棕榈大团扇扑挞扑挞打在身上。‌‌“闺女,咱这是到哪儿啦?‌‌”又茫然问我。

‌‌“我听他们说是在秦岭山腰上呢。‌‌”我答。

‌‌“豪么!这才走了多远就撂挑子?‌‌”他嚷,‌‌“到上海得年底了吧!‌‌”我们听得直乐。我爸更乐,他很喜欢这个大胖子,老想引他说话。‌‌“语言太精彩了,他们北方人。‌‌”我爸悄悄说。

胖大叔长得像电影《骆驼祥子》里虎妞的爸。看见他我终于搞清楚‌‌“满脸横肉‌‌”是怎么一种横法,他就算默不作声也比什么字典词典都说得明白。起初我有点怕他,这么凶狠残暴的面相我平生第一次看到。四川当然不缺恶棍,但南北恶棍大异其趣。北棍往往先声夺人,体量巨、功率大、能耗高,是种在平川旷野中空对地的威慑;南棍乍看不起眼,非常轻便非常节能的样子,但你很快就意识到他是一小块超高浓度的刁赖,长于巷战。我从小在卫民巷草市街一带长大,南棍见得多,对北棍完全不熟。老实说我还提防着他欺负我爸。因为我爸是个很瘦很文弱的细高个儿,动作既迟笨,性格也温和,我已经做好准备,胖子要是敢对我爸怎么样我一准儿跟他拼命。咳,操碎了心的16岁少女。

然而他跟我爸非常投缘,略一序齿便叫我爸‌‌“老弟老弟‌‌”,立刻请教几个川菜的做法,发现‌‌“老弟‌‌”只会浓油赤酱后感到非常失望,说:‌‌“您是冒牌儿的啊。‌‌”我爸很惭愧。开车后乘务员过来笑吟吟叫我们选一个‌‌“旅客安全员‌‌”,意思是配合维护车厢文明礼貌什么的,六个人里面选一个,暗示我们最好选个稳妥体面的人。我们这个小空间里,另外还有三个人,依稀记得都是老弱,那么最壮实最有魄力配得上‌‌“安全员‌‌”荣誉的只有胖大叔了,但他迟疑一下道,‌‌“咱们选老弟吧,老弟有文化,可靠。‌‌”我爸还谦让,胖子大叔垂头看着自己的大肚子,不无伤感地说:‌‌“再说我这条件……它不允许啊。‌‌”

发现胖大叔并不是恶棍固然石头落地,但隐隐约约又有点遗憾,好像看一个戏滋味寡淡,通篇只有薄弱的误会而没有过硬的戏剧冲突。而且越了解他越觉得离谱,胖大叔不仅不糙,还有一套纤细敏感的神经系统。

‌‌“闺女你瞧,那口锅像什么?‌‌”他看我看窗外,也凝神看了一会儿,忽然说。

我知道他说的是女人家门廊上的那口锅。一口双耳的小锅,黑黑的锅灰底下泛出含糊的银光。锅盖变形了,盖不严,白色的蒸汽从缝儿里汩汩地溜出来。没风,升上去是一缕一缕,再高些化成一蓬一蓬,最后弥散没影儿了,我知道它终于加入了白雾。

‌‌“你看它像个香炉不?‌‌”胖大叔问。

‌‌“啊太像了!‌‌”我惊喜地看他一眼,他很得意,大扇子猛地扑挞一下。

小锅里煮的不知是粥是汤的东西肯定已经大开了,正像一个香炉冒着神秘的烟。也许山上的整场白雾都是从这里生成的。​​​​

父亲节的前一个星期,我与内子去圣地亚哥的海边小屋度周末,也趁机与在那儿工作的大儿子路加一起提前庆祝父亲节。每次与孩子们相聚,我都很珍惜这美好的时光。

我们在一家叫做Mimi's Cafe的餐厅吃午餐。这是一个以前我们经常光顾的美国连锁餐厅,因为我们很喜欢这个餐厅里做的法式风格饭菜。餐厅最早是由一位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驻在法国的美国飞行员Arthur Simms创办的。二战法国解放后他在一个派对上邂逅了一位名叫Mimi的法国女郎,于是便以她的名字为他后来创办的餐厅命名。现在这个连锁餐厅已经发展遍布到美国二十四个州了。

那天来吃午餐的人不多,我惬意地坐在宽畅明亮的餐厅里,打开菜单挑选了一份贻贝(海虹)面条,内子则点了一盘沙拉。为我们服务的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年轻女侍者。她讲话彬彬有礼,总是带着微笑,给人一种亲切感。她胸前带着一个小胸章,上面写着Trainer,即训练员的字样,看来她虽然年纪轻轻,但在这个工作岗位上已经是一个资深员工了。

我随意对儿子路加说:‌‌“这女孩真甜蜜,她长得又好看又能干,让客人在这儿有宾至如归的感觉。‌‌”我讲这话並没有期望路加有什么反应,只是想表达自己在此时此刻的愉悦心情。

然而儿子好像不十分同意我的观点,他对我的审美观与判断力似乎有些置疑。他笑着说道:‌‌“爸爸,你总是这么说,无论你走到哪儿,从你嘴里我从来没有听过你说过别人不好的话。在医院住院时,你一个劲儿地夸奖那些护士;去药房取药,你对那儿的药剂师赞口不绝;在这餐厅里,你又在赞美这个女侍者。‌‌”

冷不防听到自己的儿子这一番话,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是我的判断出了问题吗?近几年来我的身体被癌症折磨得越来越不好,我的脑子也随之变得迟钝。在家里我从过去的一家之长,变成了‌‌“一家之尾‌‌”了,好在我还有自知之明,家里有什么事情我都是听从内子与孩子们的决定。

看到我没有立刻回答他,儿子为了不让我这老爸感到尴尬,便打圆场说:‌‌“其实我在公司的同事与教会的好多朋友也这样说我呢。‌‌”

我好奇地问他道:‌‌“他们说你什么?‌‌”

‌‌“他们对我的评论与我刚才对你讲的一样,说我总是说别人好。他们说要从我的话中扣减三分,才能了解到我评价的那个人的真实情况。‌‌”这是我第一次从儿子的嘴里听到别人对他有这种看法。看到我听得津津有味,儿子继续讲道:‌‌“如果从我的话里要扣减三分的话,那爸爸的话就要被扣减七分了……‌‌”

中国古代文学家颜之推在他写的《颜氏家训·慕贤》里说:‌‌“人在少年;神情未定;……潜移默化;自然似之。‌‌”我虽然一时不太确定儿子话中的真正含义是在怀疑我的判断力,还是在半开玩笑地赞美我这个老爸,但有一点我确定,他是在讲我平时的言行,对他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

仔细想想,被朋友们戏称要从他的话里‌‌“扣减三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个嘴巴‌‌“总是说别人好‌‌”的人,他自己的内心必须很强大,他必须充满了喜悦才可以做到,即使他自己可能正遭受到苦难。一个心里塞满了抱怨的人,是不太可能总是心怀感恩去赞美别人的。

我心里暗暗为儿子高兴,没想到他在同事与朋友中获得如此高的赞誉,被人称为是一个‌‌“扣减三分‌‌”的年轻人!在这个父亲节里,有什么会比这更贵重的礼物呢?想到我的癌症最近又复发了,这也许是我与孩子过的最后一个父亲节,但知道自己的孩子可以心怀感恩喜乐地生活,我真可以没有什么遗憾地离开这个世界了。

儿子的这一番话,让我想起了他从没有见过的爷爷,我去世多年的父亲常子华。如果按照儿子说法我真是个‌‌“扣减七分‌‌”的人,那么在我身上的这个优点应该归功于我的父亲了,因为他在我‌‌“神情未定‌‌”的少年时期,是对我产生潜移默化最大影响的一个人。

最难忘的是父亲在文革抄家中被扫地出门,与母亲一起被街道干部们赶到龙江路32号别墅后院的那几间潮湿黑暗的小屋里居住的时光,在那段艰难的日子里,他每天总是唱一首圣诗歌:‌‌“我们要欢喜快乐,将荣耀归给他。因为羔羊婚娶的时候到了,新妇也自己预备好了,就蒙恩得穿光明洁白的细麻衣。这细麻衣就是圣徒所行的义。(启示录19:7-8)

那时我只有十几岁,每天听到父亲唱着这首歌,我百思不解:失去了所有的财产,住在如同地牢般潮湿黑暗的小屋里,被江苏路街道办事处的大妈们视为头号阶级敌人,被强制每天在龙江路32号门外扫马路,在人格上百般遭受羞辱的父亲,怎么可能每天都‌‌”欢喜快乐‌‌“起来呢?另外,我对这首歌的歌词也是一窍不通(那时候我并不知道这歌词是引自圣经启示录里的一段经文)。为什么羔羊要婚娶呢?谁是新娘?为什么新娘要穿细麻衣?这些疑问我从没有在父亲生前请教过他。

我与父亲常子华拍摄于1973年2月,青岛龙江路32号后院

但父亲在那段受难的日子里从未停止唱这首诗歌。父亲唱这首歌时,他的声音轻柔动听,余音绕梁,他的面目表情如同一个孩子那样单纯,仿佛他身处于另外一个世界里似的。每天清早起床,他与母亲把潮湿的被褥从后院小屋搬到前院晒太阳时,他唱这首歌。每当青岛的雨季来临,外面下大雨屋内下小雨,他用脸盆在屋里接从房顶漏下的雨水时,他唱这首歌。小屋顶的瓦片其实是邻居恶少年怀着阶级斗争的仇恨恶意毁坏的,每当他爬上屋顶去修瓦片时,他唱这首歌。每天在龙江路劳动改造扫完街道,在人格上被路人羞辱一整天回到潮湿黑暗的后院小屋里时,他唱这首歌。在他被诊断出癌症后,他唱这首歌……他从青岛唱到北京,七十年代我的大姐常以斯把父亲接到北京治疗癌症,父亲与母亲住在大姐清华大学新林园六号后院的一个几平方米大的小屋里,父亲在这间小屋渡过他生命的最后时光时,仍然在唱这首歌。

父亲常子华在清华大学新林园六号教外孙女唱诗歌拍摄于1973年12月,父亲去世前的四个月。

父亲去世十年之后,一九八四年我在美国的一个基督教大学Biola University读书时选修了一门圣经启示录课程,在学习这门课程时,我意外发现父亲当年唱的那段歌词,原来是启示录第十九章七至八节的一段经文,这时我才恍然领悟出父亲当年为什么在患难中一直在唱这首歌,以及这首歌词的含义。这段经文讲的是一个庆祝盛大婚宴,得蒙救赎的人们向上帝赞美的隐喻。在这个隐喻中,羔羊象征主耶稣基督,新妇象征教会与得蒙救赎的人。而新妇穿的‌‌”光明洁白的细麻衣‌‌“,是美丽的白色婚纱,象征纯洁正直。这个羔羊娶新妇的婚礼,代表耶稣基督与祂的教会在未世时最后的结合。

这段经文向我揭示了父亲在唱这首歌时的内心世界。原来他之所以在患难中心里充满了欢喜快乐,是因为通过这段经文,他看到了上帝奇妙的应许和带给他的盼望:基督和祂子民之间的的婚姻关系是永恒的。他唱这首歌,是他向天上的父发出赞美的声音,表达他的信心与依靠。

父亲的天籁之声伴随了我的一生,在我身上产生了潜意默化的影响。无论我走到哪里,我的耳边总会响起他那余音缭绕的歌声。特别是在患末期癌症的近十一年里,父亲天使般的歌声给了我极大的安慰与喜乐,他总是充满了欢喜快乐的言行,成了我终生效法的榜样。

当我还在陷入思念父亲的沉思中时,临桌上的一个素不相识的食客突然走到我们的桌前,打断了我的沉思。她送给我们两张Mimi's Cafe礼券,说一张礼券可以减免十二美元。收到这个意外的礼物,因为我反应迟钝,还没来得及搞明白怎么回事,那位素不相识的好心人已经离开了餐厅,幸亏反应灵敏的儿子与内子及时向她表示感谢。

我仔细阅读了一下这两张礼券,上面写着持此票者必须在点菜之前把礼券交给侍者,才可以享受到减免十二美元的优惠。我对儿子说:‌‌”看来咱们今天与这个礼券无缘分了。‌‌“

‌‌”你不是很欣赏那位年轻的女侍者吗?待会咱们把礼券交给她,就知道她是否真的是像你所说的那么好了。‌‌“儿子狡黠地笑着对我说,他似乎还想验证他的理论,从我口中讲出的赞美别人的话,需要‌‌”减七分‌‌“才能接近现实。

‌‌”这会不会有点儿难为人家了呢?‌‌“我觉得这样做有点強人所难。

‌‌”今天不能使用这礼券也无所谓,这本来就是个意外的礼物。‌‌“内子也加入了我们的谈话。

‌‌”是的,我们只是随便问一下罢了,你放心,不会难为人家的。‌‌“儿子附议内子,並安慰我说。

过了一会儿,那位年轻的女侍者又来到我们的餐桌,亲切地问我们吃得怎么样,为我们添加咖啡与热水,还问我们需要什么?她讲话时的声音温婉柔和,一直保持着她那‌‌”标志性‌‌“的微笑。这时,眼尖的她看到儿子手里拿着的那两张Mimi's Cafe礼券,便立即从儿子的手中抽取出一张,她没有等儿子开口就说道:‌‌”你们今天是想使用这张礼券吧?没问题,我会用它来在你们的帐单减免十二美元。‌‌“

‌‌”我的眼光与判断力不错吧?‌‌“待女侍者离开我们的饭桌后,我得意地对儿子说。

在我们吃完午餐离开这家Mimi's Cafe之前,儿子把剩下的一张礼券转送给在另外一桌上的两位素不相识的女食客了。我站在远处看着儿子与那两位女食客谈话,她们的脸上流露出不久前与我们相同的惊喜表情。

那天晚上,我睡在海边小屋,午夜正是涨潮时分,从窗外传来有节奏的,像是催眠曲似的海浪拍击沙石的浪涛声,我慢慢进入梦乡。我梦见了父亲,我对他说:‌‌”爸爸,谢谢您的歌声伴随了我的一生,在我去天国与您重逢之前,我想开心地告诉您,您的孙子路加将会继续把您最喜欢的那首诗歌唱下去。‌”

写于圣地牙哥太平洋海边小屋,Pacific Beach

二零一九年,六月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