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2月

在现代生活节奏快的情况,如何加速度的活着?不妨看看古人怎么形容快生活。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李白《早发白帝城》

早上从五彩云霞映照中的白帝城出发,一天时间就回到了千里之遥的江陵。那时的李白大大,刚被赦免后心情大好,坐着船儿饮着小酒一路顺风顺水,两岸的猿猴们‌‌“唱着歌‌‌”,翠绿的山川像画轴一样展开,真是美哉妙哉。

疾风吹征帆,倏尔向空没。

千里在俄顷,三江坐超忽。

——孟浩然《送从弟邕下第后寻会稽》

疾风吹动远去的船帆,转眼之间消失在天际,到会稽虽有千里之遥,不过顷刻之间。这速度绝对是梦一般的光景交替。

草枯鹰眼疾,雪尽马蹄轻。

——王维《观猎》

狩猎,讲得是快、狠、准。诗人将狩猎活动写得激情洋溢,豪放有力。诗人用‌‌“疾‌‌”字刻画鹰眼锐利,以‌‌“轻‌‌”字形容马蹄迅捷,细腻传神。诗写的虽是日常的狩猎活动,但却栩栩如生地刻画出将军的骁勇英姿、感染力,表达出诗人渴望效命疆场,期盼建功立业。

此马若遂千里志,追风犹可到天涯。

——杨师道《咏马》

良驹若遇上伯乐,便会像追风马那样自由飞奔,瞬间可达天边。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孟郊《登科后》

得意的人连马都跑得快,一天就能观赏完整个长安城的花。此时的诗人神采飞扬,不但感到春风骀荡,天宇高远,大道平阔,就连自己的骏马也四蹄生风了。偌大一座长安城,春花无数,却被他一日看尽,真是‌‌“放荡‌‌”无比。这是46岁的孟郊金榜提名之后,写的生平第一首快诗,生活曾经将你打倒,只要你不放弃,必定会成功。

1. 枕边梦去心亦去,醒来梦还心不还。

2. 恐怖电影和侦探电影之间的区别就是故事发生是在那个夜晚,还是发生在第二天。

3. 有天赋,天赋是个负担,没有天赋,生命就是个负担。——刘天昭《无中生有》

4. @0792z:人和人之间永永远远充满着误解。我表达的是70%,你听出的是40%,然后双方一直揪着那30%不放,争论到最后已和我原意无关,慢慢演变成了态度不对。这种毫无意义的交流每天都在我们的生活里上演。

5. 生活需要仪式感。

6. 王兴:终于知道段永平系的手机品牌为什么都是四字英文字母:OPPO,vivo。因为没法更简单更极致了,中国法律规定少于四个字母的英文无法申请商标保护,例如NBA。

7. @dune99999:中国寺庙貌似香火旺盛,貌似无数的人无比的虔诚,可西方人仍旧认为中国人没有信仰,为什么?其实道理很简单,中国人的烧香磕头,不是为了悔过不是为了正义良知而信仰,而是在祈求神灵保佑升官发财,或者庇佑自己做了坏事不受惩罚。一旦神灵不“灵验”了,就会转拜其他的神。这哪里是信仰?这是行贿和交易。

8. @XiaosongWangUSA:美国人怎样保证产品质量?德州一家防弹玻璃公司CEO坐在玻璃后,军用步枪近距离射击!问淘宝老板马云:你敢让你一家人坚持一年吃你淘宝上卖的“安全食品”吗?问习主席:你敢把中国造的首架C919大飞机作为中国的空军一号吗?

9. @浴中奇思:那么今年被春晚主持人宣布死亡的梗有:

10. 吃了头孢类药物后饮酒,一杯下肚就出现了强烈的不适,幸好他及时打住,症状才慢慢缓解。据药师杨静介绍,这种情况临床上称为“双硫仑样反应”,一般会出现面部潮红,嗜睡、头痛、血压下降,重者会出现休克的症状。药师表示,吃药后7天内都不宜饮酒。专家提醒,一旦出现“双硫仑样反应”,首先应马上停止饮酒,症状轻的可以卧床休息,严重的要尽快送医救治。

Boston Legal

波士顿法律

两个胖男人的魔力

类型:律政剧

年代:2004-2008

季数:五季

豆瓣评分:9.4 左右

故事发生在波士顿一家大型律师事务所。看名字就知道,无非就是打官司、打官司、打官司。

几年前,当朋友介绍我看这部电视剧的时候,我是很不屑一顾的:两个圆滚滚的男人,一个话痨(小郑最讨厌话痨的男银),一个自恋狂(小郑还讨厌蜜汁自信的男银)外加脸上褶子那么多,有啥好看的!还有一个老奶奶,你这是推荐的啥?(对不起,我好肤浅啊~)

结果,看完,我被啪啪打脸了。

看到最后一季时,我人生中第一次产生了‌‌“舍不得‌‌”看的念头。因为看一集就少一集啊!

和通常严肃的律政剧不同(比如《The Good Wife》),BL 却在幽默搞笑中,展开了一个又一个案件,揭示了人性的复杂和真实。其中,年轻男主是才华横溢的话痨Alan Shore,古怪叛逆,经常不按常理出牌;年长的男主则是从来没输过的传奇律师Denny Crane ,但是不幸得了老年痴呆症。

两个才华横溢的直男,都炒鸡好色,看到女人就两眼放光失去理智。对了,Denny 叔结了六次婚,还准备结第七次。

两只活宝亦师亦友,但是更像……情侣(真的!),经常互相斗嘴,往往妙语连珠,充满了智慧,又让人捧腹大笑。

我大概永远不会忘记他们打赌输了时脱光扮两个火烈鸟的囧,实在太好笑了。

大家不要小瞧这位Denny 叔的饰演者William Shatner。人家年轻时饰演过《星际旅行Star Trek》里的柯克Kirk 舰长,绝对威震八方。

如果看过这部剧,一定会被他那句不离嘴的‌‌“Denny Crane‌‌”迷倒:无论见客户、上庭、还是泡妞,他总会在结尾时深情款款地注视对方,然后来一句‌‌“Denny Crane‌‌”。目的是为了告诉大家伙:哥就是业界传奇Denny Crane 本尊。哥们你真的碰到了我哈哈哈三生有幸吧,记得等你老了的时候和你孙子吹嘘哦。

▲如此自恋也真是没Sei 了。油管上甚至有他的‌‌“Denny Crane‌‌”集锦。

还有他那句著名的‌‌“Lock and Load‌‌”。本来是军事用语,用来指枪上塘准备好了;现在延伸为‌‌“准备好了‌‌”。但是Denny 总喜欢真的拿出他自己的枪出来,笑翻。这句话已经被我Pick,经常在日常生活中用。

我喜欢Denny Crane 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他的衣着。无论体重如何,无论何时何地,无论是否因为老年痴呆而有点糊涂,他永远衣着光线靓丽,连领带斤都戴得一丝不苟,再加上他那副自信甚至自恋的调调,完美诠释了Dress for Success。

▲看这口袋巾和领带的配合,简直了!

而Alan 则由James Spader 饰演,看上去油腔滑调,甚至油头粉面,但是充满了正义感。

当他上庭时,尤其是激情四溢的结案陈词,光芒万丈;再配合他迷人的声音,我连星星眼都顾不上了,直接醉倒……就像某油菜花的网友评论:‌‌“Alan 的结案陈词,可以直接Orgasm。‌‌”(咳咳咳!)

而我之前很看不上的老奶奶,是律所的女Boss、Denny 的老情人Shirley,冷静,智慧,有条有理,思路清晰,完美中和了两个疯疯癫癫的男银。原来饰演者Candice Bergen 是个大明星呢。

这部剧的标志是每集结束,两位好基友在阳台上,一手拿威士忌,一手拿雪茄,面对波士顿夜景,交流案件,畅谈人生,八卦女人,好不惬意。人生得此好友,夫复何求!

至于结局如何,Denny 的老年痴呆症有没有恶化?我就不剧透了,大家自己去看哦。

总结:

这部剧深刻地影响了我选男朋友的标准。

从此以后,智慧和幽默一直是我选男人的最高指导原则。

Seinfeld

宋飞传

关于Nothing 的魔力

类型:情景喜剧

年代:1989-1998

季数:九季

豆瓣评分:9.4左右

这是一部神剧,因为它最大的特色就是‌‌“A show about NOTHING‌‌”。也就是说,和一般美剧不同,《宋飞传》没有主题,也没有故事主线,就四个住在曼哈顿的普通人每天的吃喝拉撒谈恋爱工作玩耍等日常琐事。

当我第一次听说时,也是不屑一顾的:一个宣称Nothing 的剧,能好看到哪里去?姐那么正能量,才不会浪费在Nothing 里呢。

更何况四个主演长得乱七八糟,还穿得乱七八糟(看下左一克斯莫的裤子和鞋子!),人设也乱七八糟,三观更是乱七八糟。

比如,长得有点猥琐的乔治是个不折不扣的Loser,丢了工作,蹭住在爹妈家;

还有永远到宋飞家骗吃骗喝的的邻居克斯莫(左一),男屌丝一枚。颜值其实很高,但是永远是谜一样的造型和神一样的动作;

里面最正常的大概是宋飞的前女友Elaine 了。虽然她的尬舞已成神话;

而油菜花的杰瑞·宋飞(Jerry Seinfeld)正是主创人员一员,还顺便演了同名主角,但是长得实在有点娘炮。

相比之下,人家隔壁《老友记》各个都是打扮时髦的型男靓女啊。

结果,看完,我被啪啪打脸了。

在我心目中,《宋飞传》的地位要远超《老友记》。

直到现在,每当我想到乔治那张圆乎乎的脸和地中海的发型,我都可以傻笑半天;

每当我想到科斯莫笨拙的动作和莫名的喜感,我就可以傻笑一整天!

▲看一次可以笑一次的动图哈哈哈哈哈哈哈

估计美国人民和我一样,乔治和科斯莫都被观众票选为‌‌“TV's Greatest Characters‌‌”。

2002年美国《电视指南》杂志将本剧评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电视节目。2008年,《娱乐周刊》杂志评出近25年来最受欢迎的电视剧第三位。(排名第一的是《黑道家族》,后面会说)

《宋飞传》的笑料都来自对我们的日常生活的观察,其中并没有可歌可泣的爱情,没有起承转合的情节,更没有好人坏人;它只用最普通的演员,最简单的拍摄,呈现了最平常、最Nothing 的生活,但是却那么好笑。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们看似普通的日常生活其实处处充满了笑料,不是吗?

最厉害的是,《宋飞传》首创了不少短语,现在已经成为英语国家的日常用语。给大家举几个栗子:

Yada Yada

Yada Yada 是指长话短说、当中过程不表。因为发音有韵律,所以说起来特别流畅好玩,我的澳洲同事也经常用。按照《纽约时报》的说法,这句话‌‌“永久地改变了纽约人的说法方式。It permanently changed the way that we,as New Yorkers,talk.‌‌”

▲其实最早是由乔治的前女友Marcy 在剧中所说

Regifting

这个词也是最早在《宋飞传》里出现的哦。现在大家可都是司空见怪、经常用的吧。

Double Dipping

之前在《如何吃西餐》里介绍过的不能Double Dipping 就是从这部剧来的。

原则就是,Dipping一次,哪怕酱料太少,也要含泪吃完;再拿下一个,再狠狠Dipping就是了!

▲乔治吃薯片时,蘸了一次酱觉得不够,然后把手里的薯片再伸进蘸酱盘子里再一次Dipping;旁边那个男人看到了这样的Double Dipping,找他拼命了!

总结:

这部剧深刻地影响了我看待生活的态度。

再无聊的生活,其实都充满了笑料;我们缺少的只是发现它的眼睛!

The Sopranos

黑道家族

一个秃顶胖纸的魔力

类型:动作/犯罪

年代:1999-2007

季数:六季

豆瓣评分:9.1左右

《黑道家族》是一部常年在所有美剧榜单上位于榜首的美剧,包括获得了21次黄金时段艾美奖和五项金球奖。一直以来,我都不是很理解:一个秃顶胖纸(据说后几季胖子的体重已经超过120公斤了!)演黑手党,还老爱穿着颜色诡异的Polo 衫。

这中年大叔看上去太特么怂了,说是黑帮老大骗谁呢?

一点没有我们小马哥的精英感好不好!

更别提《教父》主演马龙白兰度,那眉眼和小胡子才叫黑帮老大!

结果,看完,我被啪啪打脸了。

看完一遍,想看第二遍!

故事描写的是发生在美国新泽西州北部黑手党的故事。其主线围绕在意大利裔美国黑帮Tony Sopranos 的家庭与自己所领导的黑帮之间的各式矛盾与冲突。

如同《欲望都市》、《权力的游戏》等许多其他HBO 的剧一样,各种血腥暴力、正面裸露、毒品以及F 打头的台词,反正十八禁全了。

和其他黑帮剧不同,剧中塑造的Tony 并不只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黑帮老板,也是一个原生家庭有问题的儿子、婚姻出现裂痕的的丈夫、儿女不听话的父亲。怎么听的那么耳熟?像不像遭遇中年危机的你我他?

驾车送女儿上学路上,女儿问他是不是黑帮老大,他惊慌失措地矢口否认;

在高档餐厅看到有人戴棒球棒,会正义感爆棚地用眼神让小男生脱掉帽子;之后还不忘来了句充满绅士风度的‌‌“How are you doing?‌‌”

边开车边听歌,听到Paul Young 的《Oh,girl》,边听边哼着歌;悲从中来,眼眶红了,居然…… 抹眼泪了;

原来歌词里写的是关于爱情和女孩:

Oh,girl

I'd be in trouble if you left me now

Cause I don't know where to look for love

I just don't know how

婚姻出现危机,和老婆去看心理医生,拯救婚姻;

但是,一转眼,又变成杀人不眨眼的大Boss。人物塑造得饱满立体,真实可信。真的好爱这枚200多斤的胖纸啊~

同时,这部剧的成功之处在于它开创了这种类型美剧的先河(之前并没有如此复杂情节的美剧)并且成为几乎无法超越的经典。它对美国电视业的形态产生了重大影响,和其他电影、文学和戏剧一样,这部电视剧被评为最具影响力的艺术作品之一(注意哦,已经上升到艺术作品的高度了哦!),并由此引发了美剧的爆发式增长。

全剧的结尾曾经造成了万人空巷的局面:屏幕突然变黑,整整几秒钟黑屏了;所有人都以为电视机坏了,狂热的粉丝鸡冻得要砸电视了…… 开放式的结局,至今大家伙都在讨论到底Tony 是死是活。

总结:

这部剧深刻地影响我对人性的理解。

黑帮老大也会哭,也有正义的一面,也有不听话的子女,也是一枚普通人。成年人的世界没有非黑即白,更没有容易两字,没人可以例外!

好了,以上就是我的Top 3 。有些我喜欢的剧比如《实习医生格蕾》有烂尾的风险,不得不忍痛割爱啦。大家有没有看过以上这三部剧呢?心目中最喜欢的美剧有哪些呢?

贾府过年不吃饺子,以往没怎么考虑过,因为我等华夏北方地区要是过年不吃饺子,那事可就大了,这个问题看起来无聊,其实还是值得分析的。贾府过年的确没有吃饺子。而《红楼梦》所写的宁荣两府是在长安京城,这是北方,过年吃饺子是习俗,为什么贾府搞特殊呢?

这个事要分两个方面分析。

第一、小说创作原型背景是金陵而非所谓长安都中。

贾家原籍为金陵,所以命名也都用的‌‌“金陵十二钗‌‌”,金陵就是南京,而南京过年的确是不吃饺子的。不但不吃饺子,《红楼梦》的时代背景为清朝的康熙年间,这时,火锅在宫廷和上流社会很是风靡,宁荣两府也从来不吃火锅。这正是反映了曹雪芹创作的写实,是江宁织造府生活的细节再现,对于当时京圈饮食文化并没有呈现。这种细节非常多,比如藕粉、桂花、汤圆、螃蟹等,全都是南京(金陵)地区的特色。

贾府过年吃什么?因为是江宁织造府的生活背景,就是江南的过年习俗了,重要的不是吃饺子,而是必饮屠苏酒,其实历代文人墨客留下的诗里有大量佐证:陆游有‌‌“半盏屠苏犹未举,灯前小草写桃符。‌‌”苏轼写‌‌“年年最后饮屠苏,不觉年来七十余。‌‌”所以,大年三十晚上,贾府摆的是合欢宴,献的是屠苏酒,喝的是合欢汤,吃的是吉祥果、如意糕。一派江南过年饮食风俗。

二、饺子对于贾府这样的贵族,从来都算小食,而不入正餐。

对于普通百姓,到今天饺子仍然是上得台面的正餐主食,《红楼梦》里出现过饺子,可是从来都是以小食或者点心的形式出现。馅料也不是我们常见的或猪肉、或羊肉、或鸡肉等加上配菜,第四十一回史太君两宴大观园,在两餐之间,丫鬟呈上来四样点心,其中就有一碟油炸的螃蟹馅小饺子,贾母还嫌太油腻根本没吃。饺子在这就是一种小点心,与我们传统意义上吃的饺子有天壤之别。

我似觉有二十多年不逢着‌‌“新年‌‌”了。因为近二十多年来,我所逢着的新年,大都不像‌‌“新年‌‌”。每逢年底,我未尝不热心地期盼‌‌“新年‌‌”的来到;但到了新年,往往大失所望,觉得这不是我所盼待的‌‌“新年‌‌”。我所盼待的‌‌“新年‌‌”似乎另外存在着,将来总有一天会来到的。料想今年的‌‌“新年‌‌”也是不像‌‌“新年‌‌”的,且回想过去吧。

当阳历还被看作‌‌“洋历‌‌”,阴历独裁地支配着时间的时代,新年真是一个极盛大的欢乐时节!一切空气温暖而和平,一切人公然地嬉戏。没有一个人不穿新衣服,没有一个人不是新剃头。尤其是我,正当童年时代,不知众苦,但有一切乐。我的新年的欢乐,始于新年的eve(前夕)。

大年夜的夜饭,我故意不吃饱,留些肚皮,用以享受夜间游乐中的小食、半夜里的暖锅,和后半夜的接灶圆子。吃过夜饭,夜里的柜台上就点着一对红蜡烛、一只风灯。红蜡烛是岁烛,风灯是供给往来的收账人看账目用的。

从黄昏起,直至黎明,街上携着灯笼收账的人络续不绝。来我们店里收账的人,最初上门来,约在黄昏时,谈了些寒暄,把账簿展开来看一看大约有多少。假如看见管账先生不拿出钱来,他们会很客气地说一声‌‌“等一会儿再算‌‌”,就告辞。

第二次来,约在半夜时。这会拿过算盘业,确实地决算一下,打了一个折扣,再在算盘上摸脱了零头,得到一个该付的实数。倘我们的管账先生因为自己的店账没有收齐,回报他们说,‌‌“再等一会儿付款‌‌”,收账的人也会很客气地满口答允,提了灯笼又去了。

第三次来时,约在后半夜。有的收清账款,有的反而把旧欠放弃不收,说道‌‌“带点老亲‌‌”。于是大家说着‌‌“开年会‌‌”,很客气地相别。我们的收账员,也提了灯笼,向别家去演同样的把戏,直到后半夜或黎明方才收清。

这在我这样的孩子们看来,真是一年一度的难得的热闹。平日天一黑就关门,这一天通夜开放,灯火满街。我们但见一班灯笼进,一班灯笼出,店堂里充满着笑语和客气话,心中着实希望着账款不要立刻付清,因此延长一点夜的闹热。

在前半夜,我常常跟了我们店里的收账员,向各店收账。每次不过是看一看数目,难得收到钱。但遍访各店,在我是一种趣味。他们有的在那里请年菩萨,有的在那里准备过新年。还有的已经把年夜当作新年,在那里掷骰子,欢呼声充满了店堂的里面。有的认识我是小老板,还要拿本店的本产货的食物送给我吃,表示亲善。

我吃饱了东西回到家里,里面别是一番热闹:堂前点着岁烛和保险灯,灶间里拥着大批人看放谷花。放的人一手把糯米谷撒进镬子里去,一手拿着一把稻草不绝地在镬子底下撩动。那些糯米谷得了热气,起初‌‌“啪,啪‌‌”地爆响,后来米脱出了谷皮,渐渐膨胀起来,终于放得像朵朵梅花一样。这些梅花在环视者的欢呼声中出了镬子,就被拿到厅上的桌子上去挑选。

保险灯光下的八仙桌,中央堆了一大堆谷花,四周围着张开笑口的男女老幼许多人。你一堆,我一堆,大家竞把砻糠剔去,拣出纯白的谷花来,放在一只竹篮里,预备新年里泡糖茶请客人吃。

我也参加在这人丛中,但我的任务不是拣而是吃。那白而肥的谷花又香又燥,比炒米更松,比蛋片更脆,又是一年中难得尝到的异味。等到拣好了谷花,端出暖锅来吃半夜饭的时候,我的肚子已经装饱,只为着吃后的‌‌“毛草纸揩嘴‌‌”的兴味,勉强凑在桌上。

所谓‌‌“毛草纸揩嘴‌‌”,是每年年夜例行的一种习惯。吃过年夜饭,家里的母亲乘孩子们不备,拿出预先准备着的老毛草纸向孩子们口上揩抹。其意思是把嘴当作屁眼,这一年里即使有不吉利的话出口,也等于放屁,不会影响事实。

但孩子们何尝懂得这番苦心?我们只是对于这种恶戏发生兴味,便模仿母亲,到茅厕间里去拿张草纸来,公然地向同辈甚至长辈的嘴上去乱擦。被擦者决不忿怒,只是掩口而笑,或者笑着逃走。于是我们擎起草纸,向后面追赶。不期正在追赶的时候,自己的嘴却被第三者用草纸揩过了。于是满堂哄起热闹的笑声。

夜半过后在时序上已经是新年了,但在习惯上,这五六个小时还算是旧年。我们于后半夜结伴出门,各种商店统统开着,街上行人不绝,收账的还是提着灯笼幢幢来往。但在一方面,烧头香的善男信女,已经携着香烛向寺庙巡礼了。我们跟着收账的,跟着烧香的,向全镇乱跑,直到肚子跑饿,天将向晓,然后回到家里来吃了接灶圆子,怀着了明朝的大欢乐的希望而酣然就睡。

元旦日,起身大家迟。吃过谷花糖茶,白日的乐事,是带了去年底预先积存着的零用钱、压岁钱,和客人们给的糕饼钱,约伴到街上去吃烧卖。

我上街的本意不在吃烧卖,却在花纸儿和玩具上。我记得,似乎每年有几张新鲜的花纸儿给我到手。拿回家来摊在八仙桌上,引得老幼人人笑口皆开。晏晏地吃过了隔年烧好的菜和饭,下午的兴事是敲年锣鼓。

镇上备有锣鼓的人家不很多,但是各坊都有一二处。我家也有一副,是我的欢喜及时行乐的祖母所置备的。平日深藏在后楼,每逢新年,拿到店堂里来供人演奏。元旦的下午,大街小巷,鼓乐之声遥遥相应。

现在回想,这种鼓乐最宜用为太平盛世的点缀。丝竹管弦之音固然幽雅,但其性质宜于少数人的清赏,非大众的。最富有大众性的乐器,莫如打乐(打击乐器)。俗语云:‌‌“锣鼓响,脚底痒。‌‌”因为这是最富有对大众的号召力的乐器。

打乐之中,除大锣鼓外,还有小锣、班鼓、檀板、大铙钹、小铙钹等,都是不能演奏旋律的乐器,因此奏法也很简单,只是同样的节奏的反复,不过在轻重缓急之中加以变化而已。

像我,十来岁的孩子,略略受人指导也能自由地参加新年的鼓乐演奏。一切音乐学习,无如这种打乐之容易速成者。这大概也是完成其大众性的一种条件吧。这种浩荡的音节,都是暗示昂奋的、华丽的、盛大的。

在近处听这种音节时,听者的心会忙着和它共鸣,无暇顾到他事。好静的人所以讨厌打乐,也是为此。从远处听这种音节,似觉远方举行着热闹的盛会,不由你的心不向往。好群的人所以要脚底痒者,也正是为此。试想:我们一个数百户的小镇同时响出好几处的浩荡的鼓乐来,云中的仙人听到了,也不得不羡慕我们这班盛世黎民的欢乐呢。

新年的晚上,我们又可从花炮享受种种的眼福。最好看的是放万花筒。这往往是大人们发起而孩子们热烈赞成的。大人们一到新年,似乎袋里有的都是闲钱。逸兴到时,斥两百文购大万花筒三个,摆在河岸一齐放将起来。

河水反照着,映成六株开满银花的火树,这般光景真像美丽的梦境。东岸上放万花筒,西岸上的豪侠少年岂肯袖手旁观呢,势必响应在对岸上也放起一套来。继续起来的就变花样。或者高高地放几十个流星到天空中,更引起远处的响应;或者放无数雪炮,隔河作战。闪光满目,欢呼之声盈耳,火药的香气弥漫在夜天的空气中。

当这时候,全镇的男女老幼,大家一致兴奋地追求欢乐,似乎他们都是以游戏为职业的。独有爆竹业的人,工作特别多忙。一新年中,全镇上此项消费为数不小呢:送灶过年、接灶、接财神、安灶……每次斋神,每家总要放四斤炮、数百鞭炮。此外万花筒、流星、雪炮等观赏的消耗,更无限制。

我的邻家是业爆竹的。我幼时对于爆竹店,比其余一切地方都亲近。自年关附近至新年完了,差不多每天要访问爆竹店一次。这原是孩子们的通好,不过我特别热心。我曾把鞭炮拆散来,改制成无数的小万花筒,其法将底下的泥挖出,将头上的引火线拔下来插入泥孔中,倒置在水槽边上燃放起来,宛如新年夜河岸上的光景。虽然简陋,但神游其中,不妨想象得比河岸上的光景更加壮丽。

这种火的游戏只限于新年内举行,平日是不被许可的。因此火药气与新年,在我的感觉上有不可分离的关联。到现在,偶尔闻到火药气时,我还能立刻联想到新年及儿时的欢乐呢。

二十多年来,我或为负笈,或为糊口,频频离开故乡。上述的种种新年的点缀,在这二十多年间无形无迹地渐渐消灭起来。回复儿时,但希望每年有个像‌‌“新年‌‌”的新年,以调剂一年来工作的辛苦,恢复一年来工作的疲劳。我想这像‌‌“新年‌‌”的新年一定存在着,将来总有一天会来到的。

(1935年十二月十三日作

原载于1936年1月1日《宇宙风》第1卷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