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8月

周末无所事事重温了一遍《蜂蜜与四叶草》,这是一部关于青春人生迷茫失落,于淡淡忧伤中掺杂着各种乐观积极的励志温情校园剧。

很多年前当我还是个学生的时候,没有电脑,和几个同学在网吧通宵,慢慢的看。过了七八年,依旧想起了它,依旧最喜欢竹本。

为何喜欢他?是因为他身上有太多像我这样的人的影子,于是单向的形成了一种共鸣。普通平凡的隐形人,没有什么特长也不太被需要,舞台下鼓掌的人,人群中有可能还是被开玩笑的那个路人甲。比如我曾有一个暑期兼职做辅导班老师的时候,就被同事们拿来开玩笑,诸如‌‌“慢半拍,看起来太柔弱容易被熊孩子们欺负‌‌”,但我和竹本一样从来不气馁,不甘心,只是笑一笑,会积极去寻找发现属于自己的快乐。

竹本在人生迷茫的时候,那种状态和心理我也曾有过。剧中有一集是他独自骑着自行车去了日本的最北面,北海道的稚内,来往途中有时候就卷着报纸席地而睡。他说‌‌“这样骑车出去的理由,自己也不知道。‌‌”‌‌“对看不见的未来害怕,对不知道该干什么的自己害怕,然后对每天毫不留情流失的日子害怕之极。‌‌”

记得多年前的一个秋天,当第一份工作出现问题的时候,我请了一周的假独自出远门走走,一方面是因为折腾,一方面是曾经年少懵懂易迷茫。即使自己在外面转了一圈,看山看水,看人们是如何生活,也在思考接下来的路我当如何抉择,是去是留,是逃避还是突破,却终究没有答案,徒有漫长的痛苦与空白。

然而认真努力的人,即使再普通平凡,也总会有可取之处。竹本的执着、认真钻研的态度,最终被古建筑木工师傅看重,因而确定了方向,开始了属于他的道路。

‌‌“无论如何都要前进。‌‌”这是一句很励志的话。每当觉得挣扎徘徊的时候,用来提醒自己。

多年后的我依旧是普通平凡的,当生活出现一些意外插曲的时候,偶尔也会迷茫一下。唯一不同的是,我不再浑浑噩噩想去以诸如出走,远行,暴食,抑郁这样的方式逃避或者麻痹。

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对这个世界失去了兴趣。

上班、下班、吃饭、睡觉,还有那一眼就能看到头的人生,听身边的她们讲家庭,孩子,洋溢着欢快的笑容,热闹和幸福是她们的,而我什么都没有,还要故作镇定假装不在意甚至是我很好。

有时候觉得对这个世界又充满了期待、欢喜和希望。

认真的上班,无愧的下班,好好的吃饭,安稳的睡觉,和每一个同事笑脸交谈,即使一个人也不慌张,看到她们的幸福会觉得很向往;在周末随处走走去发掘未曾发现的事物,在书城待一下午回来顺便买个菜做顿饭大口的吃,又或者整天不出门只看喜欢的剧,收拾杂物,在房间踱步,听有声书,懒懒散散的过一天;偶尔也能见到好朋友,一起吃个饭逛个街聊个天,去别人的校园打场羽毛球,当彼此都愿意见的时候,阴雨天或大太阳也阻挡不了碰面,大汗淋漓后既酸爽又痛快,浑身充满了能量。

心境变化了的时候,一切就都不一样了。可以很热爱生活,无比期待未知;也会很厌倦质疑一切,恐慌焦虑,不知如何是好。然而一切都会过去,这就是生活的常态。我们会因那一点美好而感动,努力奋斗再获取更多的美好。

于是在迷茫从未间断的青春里,慢慢学会了接纳自己的不完美和各种情绪的存在,客观理智的看待自己,不抱有过多的空想,每当烦躁不安的时候就尝试静下来和自己对话谈心和解,调整思路,不断试错着纠正着。

我的世界很小,放不了很多的东西,倘若有一些什么事没有去圆满的解决掉总是会焦虑睡不踏实。比如一笔待成交的大单,一个未处理妥当的投诉,哪怕是一个小小的晨会分享,倘若没有提前准备好,也会对我的睡眠造成一些影响。所以后来的我就刻意的提醒自己养成一个习惯,哪怕是加班或是熬夜,也要把它们在既定时间前都事先准备好。内心的安定,精神的笃定,是我一直都在追寻且想要努力获得的。

不求富贵或功成名就,因为我自知自己没有那方面的天赋和才能;不求将来能遇到一个完美的恋人,因为我自知自己也只是有着很多缺点的普通人;不求身边的人都很喜欢我,因为人与人不同,都会有不喜欢的人。但求内心柔软却有力量,多愁善感却是积极向上,陷入困境可以自救,食人间烟火,独处也能怡然自得。

每个人都有他的生存之道,在这个繁杂的世界里,不需要每个人都是英雄。接纳平凡但不要平庸,能勤勤恳恳的耕织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也能有使自己安心舒心快乐的一些习惯爱好,且坚持下去,久而久之会有一种隐形的翅膀长出来的。在快要奔三的年纪里,希望那些迷茫的人连同自己都能保持战斗的姿势,不为外面的风吹草动而慌张,任他血雨腥风,还能淡然处之。

深夜,闺蜜打通我的电话,刚一接通,就听到她在那头放声大哭,一下就把我惊醒了。

和闺蜜相识相知十几年,鲜少见她有如此崩溃的时刻。我担心她出了什么大事,忙问她怎么了。

在她断断续续地哭诉中,我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小儿子发高烧,她陪在旁边小心地照顾,寸步不离,晚上也不敢睡。

当好不容易把孩子哄睡了,她想起身去洗把脸清醒一下,却不小心被绊了一下,腰撞到了婴儿床的角上,当场疼到飙泪不说,还吵醒了孩子。

她忍着腰疼,赶紧抱起大哭的孩子安抚,可还是吵醒了在隔壁睡觉的女儿。女儿揉着睡眼走过来,要妈妈抱。

她没有办法,更没有精力再去哄女儿,只得安抚她两句,让她自己去睡。可女儿却突然对弟弟心生不满,出手打了他。

她马上生气地喝止女儿,瞬间,女儿也撇嘴大哭起来。

终于,两个孩子的哭声合奏,引来了一直熟睡的老公,他开口就是——

你怎么看的孩子?都跟你说了,我明天早上有个很重要的会议,你弄这么大动静,还让不让我睡觉了?

丈夫的抱怨,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所有的委屈积攒在一起,在那一刻终于决堤。

我想要劝她,可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任由她哭,等她停下来了,才开始劝慰。

可劝来劝去,总是围绕着‌‌“当妈了,有时候你不得不坚强‌‌”‌‌“撑过去就好了‌‌”这些话。

朋友忍不住打断我,反驳道:我知道,婚姻靠苦撑。可是那些琐碎的日子一天天的过,总有撑不下去的时候。

凭什么当妈的人就必须坚强?凭什么家里的事就要我一个人扛着?我就想脆弱一次,不行吗?

朋友的这番话,让我噤了声。

想到之前看到的一则在朋友圈刷屏的新闻‌‌“妈妈欲从33楼跳下,6岁儿子哭求‌‌”妈妈你别走‌‌“‌‌”,倍感心酸:

6月10号晚,合肥市某小区内里,一位妈妈爬上33楼的楼顶准备跳楼自杀。

面对旁人的劝慰,她情绪十分激动,带着哭腔和委屈不断重复一句话:‌‌“就是不想让我活!‌‌”

她6岁的儿子来到现场。看到妈妈后哭着呼喊妈妈:

‌‌“妈妈,你不要我了吗?你不是我的好妈妈吗?‌‌”

‌‌“妈妈,我马上就来救你。‌‌”

‌‌“妈妈,抱抱我!‌‌”

最终,在儿子的哭声劝说下,妈妈终于放弃了轻生的念头。她从栏杆外翻进来,抱住孩子的那一刻,放声大哭,似乎想要将婚姻里长久积攒下来的委屈排泄一空……

中年已婚女人的世界里,多的是你想象不到的心酸。

谁喜欢坚强?还不都是被逼的

听过一句话:成年人的世界,习惯用笑表达一切情绪。笑着开心,笑着生气,笑着难过……无论发生什么事,总是习惯性假装坚强。

心里藏了多少事,从不愿示于人前。等到背过身去,再自己一个人偷偷流泪。

妈妈的世界,就是如此。心里藏着无数委屈,却只能咬牙咽下。

一个人活成一支队伍,是无数妈妈的常态。

每天的日常就是一边抱着孩子,一边做着家务,做饭、扫地、擦桌子……

去菜市场买菜,家里没人带娃,只能开启‌‌“大力士‌‌”模式,单手抱娃,另一只手提着大包小包。

孩子发烧,给在外应酬的老公打电话,却听到‌‌“您所拨打的号码暂时无人接听‌‌”,只能一个人抱着哭闹不休的孩子赶往医院。

感冒发烧,依然停不了手上的工作,放不下怀里的孩子。

谁不希望被人宠爱、有人依靠?可如果不是被逼无奈,谁TM喜欢坚强?

曾经看到过一条让人惊骇的新闻。

广东云浮市,一位孕妇快到分娩期了,因为老公要上班,她只好自己照顾自己。

那天,她一个人挺着大肚子去菜市场买菜,在回家的路上,突然腹部一阵绞痛,血水、羊水洒了一地,孩子呱呱坠地,吓坏了路人。

随后,两位热心大妈上前帮忙,帮她抱起孩子,扶她到一旁休息,打电话叫救护车。

更让人震惊的是,当医护人员帮助女子消毒、清理之后,她就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提着装着菜的塑料袋,独自一个人回家了。

网友们纷纷感慨女人太强悍。

但看到她抱着孩子离开的背影,我只觉得难过:如果不是生活所迫,谁愿意坚强到这种地步?如果有人可以依靠,谁希望自己孤军奋战?

一个漠不关心的丈夫,造就一个孤立无援的妻子。

当了妈的人,生活不是自己的,身体不是自己的,连命也不是自己的……

几乎每一个妈妈有过崩溃的时刻,长时间的劳累,身心俱疲。积压到一定程度,就会突然爆发。

每当这时候,总会有人说:都当妈了还这么矫情。

凭什么当妈的人不能矫情?

每一个幸福家庭的背后

都有一个‌‌“矫情‌‌”的妈妈

以前我总以为,成年人没资格哭,当妈的人更要隐忍。可是后来就慢慢发现,生活有很多无奈,难过的事那么多,为什么一定要选择坚强?

看日剧《逃避虽然可耻但有用》,就想到一句话:

如果一时承受不了,躲一下没什么大不了。虽然社会很残酷,但谁也没有要求你要一直坚强。

在这个盛行‌‌“女汉子‌‌”的时代,你总是表现得很坚强,一个人挑起大梁。看似不会被击垮,实际上,最容易被情绪左右,一点就着。

当你声嘶力竭地对伴侣、对孩子喊叫、抱怨时,其实是在将他们越推越远。而且,你心里的苦涩也不会消解半分。

所以,你得在情绪崩溃之前,就学着卸下‌‌“扛起一切‌‌”的坚强,学会示弱。当面对家人时,就脱下伪装的铠甲,把软弱赤裸裸地掏给对方看。

深夜孩子醒来哭闹,你感到疲倦,就去请求帮助,而不是以抱怨、命令的口吻以硬碰硬。

相比于‌‌“你能不能去看看孩子?‌‌”的指责,其实‌‌“我太累了,你可不可以照顾一下孩子?‌‌”的示弱,更能帮你轻易达到目的。

硬碰硬的结果,往往是吵架,最后你得到的只会是委屈。而以柔克刚,则可能让你收获意想不到的结果。

这东西太沉了,你帮我提好不好?

我生病了不舒服,帮我倒杯水喝好不好?

我太累了,你去照顾孩子好不好?

我心情不好,你抱抱我,安慰一下我好不好?

你不需要什么事情都自己扛,如果生活太苦太累,不如就此放过自己。你要明白,这个家里,你不是唯一的成员。

示弱是女人最强大的武器。

在亦舒的《我的前半生》一书中,罗子君是一个不会撒娇的女人,她觉得好女人都不屑这些。但是她15岁的女儿并不认同,女儿跟罗子君说:

‌‌“我听过唐晶阿姨打电话求男人替她办事,她那声音像蜜糖一样……男人立刻什么都答应了。‌‌”

对家人示弱,等于示爱,这是一种温柔。世界上没有人不喜欢温柔,面对温柔,人们会卸下防备,而不是举起武器。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尤其普通人的精力。食人间烟火,过普通人生,无论亲自带孩子,还是有老人帮忙,真的各有利弊。

无论哪一种带孩子的方式,把孩子带在身边,空了多陪陪他,是万利无一弊的。

有人带孩子,对带孩子的人好一点。没人带孩子,对自己好一点,也是万利无一弊的。

我们第一个孩子是女儿,生下来圆圆滚滚的,我们就叫她球儿。

球儿生在年底,没多久就过年了,屋外鞭炮声震天响,而她却安睡如一,从来没被惊醒,妻一度怀疑她是不是聋了。

这样担忧了好几个月,后来我们在她前面摇铃击鼓,她终于也会眨眼睛了,在她后面叫她球儿,她也会回头找你,然后咧着嘴笑,我们才知道她不是聋子,才放下了心。

但终于知道,她总比我们预期的慢一些儿,一切事情,似乎都比我们预期的慢一些儿达到。

这个慢包括了解和学习。

球儿对世事人情的了解,总比别人慢。

譬如孩子在某一个年龄就知道察言观色了,而球儿却比别人自得迟钝,我们有时对她使眼色,比她小两岁多的妹妹都了解了,她却浑然不觉呢。

至于学习,她不仅缓慢,而且错误百出,她在会讲话之后,我们就试着教她背些诗,当然也跟她讲些故事,以加强她的记忆。

孩子所能了解的,多数是具体的事情,譬如眼睛能够看到的东西,嘴巴能够吃到的食物,鼻子能够嗅到的气味,耳朵能够听到的声音等。

中国诗里面,要算陶渊明的诗是最具象的了,他诗里所写的东西都明明白白,亲切易懂,当然陶诗也有‌‌“微言大义‌‌”,极具寄托的地方,但与其它诗人比较,他的‌‌“寄托‌‌”也浅显很多。

我们教球儿背诗,大多以陶诗为主,中间偶然夹杂些《唐诗三百诗》里意义浅近的小诗,还有故事性比较强如《木兰辞》等的古诗。

诗背了几首之后,球儿就犯错了。

她经常犯的错是把两首诗弄混了,譬如她原本在背陶渊明《归园田居》中的那首‌‌“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等她背到‌‌“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这句的时候,突然接下句:‌‌“归来见天子,天子坐明堂,策勋十二转,赏赐百千强。‌‌”她把《木兰辞》硬接在《归园田居》的下面了。

这样的错误经常发生,后来我们发现,她对我们要她背的诗是完全无法了解的,这一堆押韵而无意义的话,对她而言只是一种声音的连缀罢了。

她为什么把《木兰辞》接续《归园田居》呢?原来出于那个‌‌“归‌‌”字,她并不了解‌‌“归‌‌”的意思,她只知道‌‌“归‌‌”的声音。

《木兰辞》‌‌“归来见天子‌‌”前面是‌‌“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和陶诗‌‌“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正巧都是以‌‌“归‌‌”这个声音收尾,所以她不犹疑的用‌‌“归来见天子‌‌”接下去了。

这表面看起来荒诞的事,其实在球儿这边,是有着相当坚实的逻辑的。

但当时我们做父母的还年轻,并没有细细思考这个原因,我们对球儿的表现,是相当以为憾的。

她的记忆与她妹妹比较明显逊色,有一次她在结结巴巴的背李白的《月下独酌》:‌‌“花间一壸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她背到‌‌“对影成三人‌‌”这句的时候,就在这句上面三复斯言,徘徊不去了。

‌‌“下面呢?‌‌”我问她,她怎么想也想不出来,倒是在另一房间的妹妹,刚才还在哭呢,突然用她说不清楚的话接下去说:‌‌“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球儿和我都因此而笑了起来。

后来,球儿逐渐长大了,终于上小学了。

小学就在我们住家附近,她的级任老师姓谢,是个中年的女性教师,谢老师很喜欢这个在她口中长得白净又胖胖的乖小孩,常叫球儿做事。

有一天谢老师点球儿的名,叫她到保健室去拿她这班的健康名册,想不到球儿在学校迷了路,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谢老师才把她找到,球儿还在每间房间门口张望呢。

后来球儿告诉我,说老师要她到‌‌“宝剑室‌‌”拿点名册,她想宝剑室就应该挂了很多电视剧里的宝剑的,想不到没有一间房间是挂着宝剑的。

如果骤下判断,我们球儿确实是反应迟钝,应属于‌‌“不怎么聪明‌‌”这一类的孩子了。

但细心想想,一个初入国小的孩子,怎么知道学校不该有个‌‌“宝剑室‌‌”而只有‌‌“保健室‌‌”呢?想到这点,我们便为球儿的迷糊觉得无所谓了。

她的‌‌“迷糊‌‌”在于她对她不清楚的声音,寻找一个她认为合理的解释,而问题出来她的解释与客观事实是有所出入的。

后来我们搬家,在上三年级的时候球儿不得不转学。

在转学之前,我和妻商量,球儿和妹妹原本有希望转入一家离我家不远,又属于‌‌“名校‌‌”的学校就读的。

但后知道要转入这所名校还须一番手脚,又想我们球儿的反应常常比别人‌‌“奇怪‌‌”,成绩在一般学校当属平庸,到这个名校之后,则非殿后不可。

因此就决定让她念在我们家附近的一所国小。

这所国小由于风评不是很好,学生人数就比较少,那所‌‌“名校‌‌”每班平均将近六十人,而这所学校,每班则大约只有三十余人,一班三十余人,当然比较富于‌‌“人性‌‌”,我们就决定让她读这所具有人性的国小了。

球儿在这所学校中,成绩大致维持在中等水准,没有那一科是特别好的,也没有那一科是太过差的。

在一个风评不是很好的小学成绩既是如此,则进入国中后恐怕就不可乐观了,我们只有以球儿开窍比人晚来安慰自己。

我告诉妻我小时候成绩一塌糊涂,有一学期,我几乎每天被一位女老师修理。

家里也不责怪那位老师,因为我在学校的表现实在太差了,后来读初中,还曾经留级,人家三年毕业,我硬是读了四年,我少年时的表现,确实不光彩极了。

我们球儿和我比起来,恐怕还真的强上几分呢,我后来在读书方面的总成绩还算可以,所以我们球儿也不该差到那里去的。

她可能跟她那可怜又可恶的老爸一样,要到很久很久之后才体会该怎么念书的,我们只有尽往好一点方面去想。

球儿在五年级的时候,我们送她去一般琴行所办的儿童音乐班。

音乐班是小班教学,她表现得很好,老师建议让她去学钢琴。

由于我本人喜欢音乐,她既被老师称赞,我们就二话不说的替她寻访名师了,结果找到一位在光仁中学音乐班任教的杨老师。

学琴一段时间之后,她们师生相处甚契,球儿被杨老师称许,说‌‌“你看她这么小的年纪,弹起琴却有大将之风呀!‌‌”

我对弹钢琴虽然是外行,但听过的唱片倒是不少,球儿弹琴经常犯错,记谱能力也不顶好,不过一首音乐如果记熟了又弹熟了之后,确实有一些和别的孩子不同的地方。

她弹得比人家‌‌“连贯‌‌”一些,而且起伏强弱,好象不经老师特别指点,就有体悟,这可能就是杨老师说的‌‌“大将之风‌‌”吧。

从此球儿就在杨老师那练琴,一直到她考进光仁中学音乐班,经过国中、高中六年,在她进入大学之前,她一直跟着杨老师。

想起来,杨老师应该是她在成长过程中影响她最久又最深的老师了。

说起球儿进入光仁中学音乐班,其实也是一次偶然。

球儿在国小虽然成绩中庸,但毕业是不成问题的,当时我们为她‌‌“升学‌‌”问题也伤了点脑筋,当然她可以不经考试就升入附近的国中就读。

都会区的国中,老实说是良窳不齐的,有的国中管理得好,有些管理得差,管理好的学校通常升学率也较好,管理差的学校,在升学率上也往往乏善可陈了。

这一点我们不能不考虑,因为我们球儿如不算最差,但也绝对不算是成绩好的学生,她大多数时间不晓得自动读书,也不晓得用什么方式用功。

这时杨老师就建议我们带球儿去考考光仁音乐班,光仁音乐班并不好考,能够考进的学生大约是十分之一的机会,因为是考国中部,所以除了钢琴之外,就不考其它的。

结果球儿顺利考中了,这是球儿一生中首次的‌‌“胜利‌‌”,我们为她高兴,但随即我们跌入了一个困惑的‌‌“长考‌‌”之中,究竟该不该让她进音乐班呢?

妻和我都喜爱艺术和音乐,我们孩子之中有人选择做个音乐家,照理说我们应该不会阻止的。

但读音乐班并不表示她一定做得成音乐家,一旦选择读音乐班,就必须勇往直前,不太容许再走其它路子了。

因为音乐班里,光是主修的钢琴,每天就要练两三个小时,还不加上副修,孩子如专心练琴,就不能好好注意一般功课,一般功课不好,她就不能再有机会选择其它的升学管道了。

假如我们球儿在读了两年音乐班之后,突然不想练琴了,这时她的一般功课已落人一大截,该如何准备去考高中呢?

我们的顾虑是有道理的,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思考,人生虽然漫长,所能选择走的道路其实有限,机会再多,也只能选择一个,当确定路径之后,其它道路就显得无甚意义了。

我们还是跟球儿讨论,想听听她的意见,她相当强烈的表达她想进音乐班的意愿。

后来我们想,她在小学的时候,很少在成绩上获得奖励,现在有学校肯定了她的分数,让她‌‌“打败‌‌”了很多人,她自然会选择光仁了。

我们后来决定让她读音乐班,可能也是在疼惜她的心情之下。

球儿终于在新制服、新书包、新发式下进入了那个欢迎她的音乐班。

我直到今天还记得我们的球儿,穿了一身新,脸上飞扬着喜悦,挥着她白白的小手,隔着车窗向我们挥手,她带着兴奋和憧憬,搭车到光仁参加新生训练,从此展开她一个全新的人生。

这种欣喜并没有维持多久。

光仁是所办学相当优异的学校,音乐班的师资好、程度高,相对的,他们对学生的成绩也要求得颇严。

我们球儿在入学后的第一次月考就连获几科红字,我们期望这只是她适应不良的缘故,也许在下次月考就会改善了。

然而接连下来的几次月考,她的成绩都不好,每次总有几科不及格,和同班其它同学比较,确实令人汗颜。(他们学校的成绩单是全班成绩并列的,到国三及高三时,更将全年级的成绩列入总表。)

到了国二之后,情况更为严重,我们球儿的成绩单上,红的竟然比蓝的多了。

她不仅英文数学理化会不及格,历史、公民有时候也会不及格,妻为此可以说忧心如焚。

我们为她请了家教,主要教她数学,她还是跟不上,后来干脆放弃数学,教她读其它比较容易拿分的科目,譬如历史、地理等。

只要红字在范围之内,不再朝外面过分泛滥我们就满足了,这样有时有效果,有时没有效果。

我本人在读初中的时候曾经留过级,也许出于自卫的心理,我对球儿的成绩表现,起初还是相当‌‌“豁达‌‌”的。

我认为我们球儿可能跟我一样,是属于‌‌“大器晚成‌‌”类的,(虽然自知自己迄今一事无成,但盼望球儿不是如此。)

不过后来的发展,连我都不太能够豁达下去。

球儿从国中到高中都读光仁音乐班,老实说她不得不继续读光仁高中部音乐班,原因是她的成绩完全无法应付校外的考试。

她的成绩,就是私立高职都不见得考得上的。

因此,就读音乐班,后来打算成为音乐家,在别人而言,可能是众多选择中的一项美丽的选择。

对我们球儿而言,是只有这条路好走,是这个命运选择了她,除此之外,她无路可走,无处可逃。

从这里看,同样读音乐班,我们球儿的处境,是多么可怜而不得已了。

我们球儿虽然憨厚(这是反应迟钝的另一个解释),但绝不是没有感觉的人。

她也有爱恨,也有同情和忌妒等心理活动,而且有时候,她因成绩不好被迫自居于孤独的地位,她的心情起伏就比其它同年的孩子更大。

对父母而言,孩子的这些遭遇,是个极大的痛楚,而在孩子面前,却又要强颜欢笑,不作任何表现。

举例而言,球儿因为成绩不好,她在交友上一直没有‌‌“高攀‌‌”的机会,班上成绩好的同学虽然彼此竞争,但在对成绩坏的弱势学生之间,他们却是严守着一些不可踰越的‌‌“防线‌‌”的。

也就是‌‌“好‌‌”学生从来不和‌‌“坏‌‌”学生来往。

球儿每当生日之前,都会兴奋的告诉她的同班同学,跟我们商量办一个生日会,邀请一些同学来参加。

她在国中时,还会有一两个同学来,到她进入高中后,竟然没有一个人来。

每次在布置好的房间里,在放满鲜花、糖果和蛋糕的桌前,我们的球儿不时看着表,不时自言自语:‌‌“真奇怪,昨天明明答应我的呀!‌‌”

她在找寻理由:‌‌“也许因为车挤,会迟到的。‌‌”

结果即使迟到也超过了时间,她只有打电话,原来对方不打算来了,当然说了一些不算理由的理由,我们球儿在这儿边哭边说:‌‌“你早就答应了我呀!‌‌”

这样的情况看在我们为人父母的眼里,真是别有滋味,我们不能骗她,也不能把实际的状况告诉她,使她受伤更深。

实际的状况是什么呢?

孔子曾说‌‌“无友不如己者‌‌”,球儿同学事实上在做着某些呼应孔圣人的诫论,又切合西方进化论‌‌“适者生存,不适者淘汰‌‌”的理论的行径罢了。

球儿在光仁高中三年之中,每到学期末了,都濒临留级的边缘。

说边缘,其实是客气了她,按照学校的章程,她都‌‌“确实‌‌”该留级的,但在特别为她们音乐班所设计的辅导与补考中,她又侥幸的过了关。

幸亏她不是那么脆弱的孩子,否则那个气氛足以使她变成疯子。

有一天,球儿兴高采烈回家告诉我们,说教官夸奖她旗升得很好,她们学校规定升旗手必须是班上的精英分子的,我们球儿为什么能够担任升旗手呢?

原因是那天早上下了场雨,正式的朝会取消了,后来天放晴,教官找不到她班上的旗手,只有叫球儿和另一个同学把国旗升上去。

球满怀信心以为从此之后的一个礼拜,都会由她升旗,晚上她在家里,还演习着升旗的礼仪,叫妹妹唱着国旗歌,她有模有样的将想象的国旗挂在她卧室的窗帘绳上,然后一点一点的升上去……

第二天天气放晴,原来的旗手走上升旗台,当然没有我们的球儿的事。

成绩上和交游上的屈辱,使球儿在中学求学过程中受尽折磨。

唯独音乐给她一些安慰,一些鼓励。

球儿练琴并不勤快,后来困于学业,为了补习功课,也使她分神,然而她在钢琴上面,确实表现不凡,与她其它成绩比较,则显得杰出了,不仅如此,她副修大提琴,也表现得颇为不错。

有一次她演奏巴哈无伴奏大提琴组曲中的一段,竟然有几分皮耶‧傅尼叶的味道。

我们球儿在教育中受到的伤害够多了,只有音乐来愈合她的伤口,洗涤她的灵魂,是不是真的如此我们不知道,但我们只有这样想和期望了。

高三毕业,球儿面临一个极大的关口,那就是升学了。

很简单,我们球儿在音乐班读了六年,如果不能升入大学继续深造,则她所学根本是浪费的,因为,就算她钢琴弹得好,总没有人请一个只有高中毕业的老师教授钢琴吧!

而成为职业演奏家,在台湾则断无可能。

但我们必须明白球儿的实力,以她每年都得准备留级的情况,要和一般人竞争挤大学窄门,那当然比登天还困难的。

到底该怎么办呢?其实我们完全无法去‌‌“怎么办‌‌”,我们只有调整心态去面对我们的现实,这是我和妻讨论的结果。

球儿高中毕业了,她进不了大学,是她命中注定的,高中毕业进不了大学的其实不在少数,那么进不了大学的,难道都宣告被判了死刑了吗?

社会是多元的,任何事都可以做,不见得每条都是好的‌‌“出路‌‌”,但都不失为一条道路,既然是人,就只有一步步的走下去。

球儿高中毕业,到电子公司去做个装配员也不见得不可以,到百货公司就做个售货小姐也未尝不可以,学了八年的钢琴不是白费了吗?

其实学习并没有白费不白费的问题,如果从实用的角度看来,中学所学的数学、理化,乃至英文、史地在社会能用到的地方少之又少,无一不是白费。

但生命长久,那些无用的东西,在某一天还是会真正发生用处的。

球儿所学的钢琴,亦可如是观,这时刻,安慰我们夫妻的是陆象山的那句话:

陆象山曾说:‌‌“某虽不识一字,亦不妨我堂堂正正做人。‌‌”

我们球儿比陆象山说的好多了,至少她是认得字的。

想不到路走下去,竟然有峰回路转的机会。

在球儿毕业前夕,教育部公布了音乐、美术科系甄试入学的办法。

所谓甄试入学就是教育部特别为一些在音乐及美术学科上有天赋的学生举行一种特殊管道的升学考试,在这个被俗称作‌‌“保送入学‌‌”的考试中,当然要考一般大学入学的那些科目,但术科所占的比重比较大。

我们球儿也参加了考试,考试结果我们不大敢问她,原因是她从小学毕业后,参加的任何考试几乎都是令人伤感的经验,为了避免她不快或辞穷,我们都养成了尽量不问她的习惯。

隔了约莫一个多礼拜,竟然传出了令人兴奋的消息,报纸上公布了甄试的结果,我们球儿被录取了,她被分发到最后一个志愿——私立实践家专的音乐科。

我们全家都高兴极了,当年实践的音乐科全部只录取了一名,而师大、东海、东吴等大学的音乐系,也只收录了三、四名,其中钢琴组占的名额更少,球儿的很多同学都没有考上,所以她考上甄试,确实是我们家庭近数年来最大的喜讯。

妻在服务的学校,平常默默教学,球儿的喜讯令她买了许多苹果,办公室同仁每人一个,可见她的心情。

一位她的同事打电话给我,说:‌‌“从来没有见过大嫂这么高兴呢!‌‌”我当时心里所想的是杜甫的诗句,‌‌“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

她此时的喜乐,足以见到她平时的压抑与苦闷了。

但是其中又有波折。在报上刊出消息过后的第三天上午,我竟然接到了一通自称是办理甄试考试人员的电话,他在问清楚我是球儿的家长之后万分抱歉的告诉我:

‌‌“实在对不起,周先生,是我们的业务失误,我们向您致最大的歉意,请您千万要原谅我们——‌‌”

接下去的,我不愿意听了,原来球儿被录取是一项作业的错误,我不知道该如何告诉早上离开我时还喜孜孜的妻。

还有昨晚用电话和朋友聊了一个整晚的球儿,……

‌‌“周先生,您还在听吗?‌‌”

我说:‌‌“是的。‌‌”

‌‌“是这样的,令媛被分发到实践家专,是我们的作业错误,我们向您道歉,周先生,我不知道该怎么讲,还是实话实讲好了。

令媛的成绩应该被分发到东海大学音乐系的,所以我们现在已经改分发了,她不久就会收到东海的入学通知,但我们向您致歉并请您原谅的原因是,我们这次更正不在报上刊登,也不再向媒体发布消息,希望您了解我们的苦衷。……‌‌”

不久光仁中学教务处也来了同样内容的电话,袁中郎形容官场的变化,说:‌‌“一日之际,百暖百寒,乍阴乍阳。‌‌”用来形容我当时的心情真是再恰当不过了。

我故意隐忍着这个更令人高兴的消息,不打电话给妻,打算晚上她回来才告诉她,但这种忍耐,确实极为困难,大约中午时分,我就把消息告诉给她了。

球儿读了东海之后,神情面貌,和她在中学时化有极大的转变。

东海音乐系的功课要求在台湾一般大学音乐系中是属于比较严格的,但音乐系的功课,都跟音乐有关,我们球儿应付起来,就比较愉快,所以她的成绩就好了。

因为她的个性合群而快乐,又喜欢帮助人,所以学长学姊以至班上的同学们都对她很好,她突然结交了许多朋友,她高兴极了。

她在大学的学习与生活中重拾了她丧失已久的信心,说重拾了信心,不如说她重建了她以往没有的信心。

有了信心的孩子,自有一种光彩,这种光彩,是任何化妆品都加不上去的。

球儿后来从东海毕业,她把录音带寄到美国申请学校。

尽管她的托福考得不够好,好几所大学来信说愿意让她入学读研究所,最后她选择了位在美国首府华盛顿附近的马里兰大学,在马里兰她读了两年,以相当好的成绩毕业。

她毕业演奏会我和妻从台北赶去参加,我们球儿还是跟在台湾一样的,偶尔在言谈中显示机智,但大多数时候,她是宁静的。

她的母亲知道她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的容易紧张,她坐在钢琴前练习时,要不时用手帕擦手,一条手帕,不久就很湿了,她就替她换上一条新的,然后小心的帮她把她脖子上的汗擦去。

球儿坐在练习室里,心中有些急躁,这跟她刚换上的演奏服装有关,当然大的关连在于,她觉得在外国人面前不能丢脸,而父母的来临更给她大的压力。

演奏会相当成功,她的指导教授说是‌‌“Perfect‌‌”,球儿并不满意,她觉得她在几处演奏中犯了错,有些地方又含糊了些,但她老师说那些错即使大师也会犯的。

一位音乐系的老教授,系里学生都叫他‌‌“祖父‌‌”的,用手紧紧抱起了球儿,连声叫了两次球儿的名字,他说:‌‌“Why do you hide yourself?‌‌”

是的,Why do you hide yourself?为什么你把自己藏了起来呢?

球儿进了大学之后,确实比以前开朗许多,但整体而言,她还是太静默了。

她学习的是钢琴演奏,她应该爱好表现,虽然在非要表现的时候,她还是表现得很好,然而绝大部分的时间,她是害羞而静默的。

这个静默不见得要解释为退缩或逃避,也许一时的静默包含了后来更大奔腾的可能。

不过我知道真相是什么,整整历时了六年或者更久,我们的球儿一直是在学习的困顿和屈辱中度过的,这使得她在重建自信时候备极困难。

六年中学生涯,是她一生成长的最重要的时段,这时的教育,却使她受伤,使她抬不起头来,她习惯把自己放在层层帘幕的后面,以避免伤得更重,虽然她后来被人肯定了,但是在她心灵深处,仍然有一股阴影,这是她胆小、害羞、静默乃至躲藏起来的理由。

我常常想,教育的目的是什么呢?

教育应给受教育者知识,这些知识应该是教导孩子发现自我、肯定自我,教育应该想办法造就一个人,而不是摧毁一个人,至少使他自得、使他快乐,而不是使他迷失、使他悲伤。

我们的教育是不是朝这方面进行呢?答案是正反都有,我们的教育,让‌‌“正常的‌‌”、成绩好的学生得到鼓舞,使他们自信饱满,却使一些被视为‌‌“不正常的‌‌”、成绩差的学生受到屈辱,让他们的自信荡然。

凭良心讲,那些被轻视的‌‌“不正常的‌‌”、成绩差的孩子比一般孩子是更需要教导,更需要关心的,然而我们的教育,却往往把这群更需要教育的孩子狠心的拋弃、不加任何眷顾。

没有一个孩子是可以被放弃的,这一点家长和孩子都要记得,在教育的历程中,没有一个受教育的人是该被放弃的。

父母放弃子女是错的,教师放弃学生是错的,而孩子本人,更没有理由放弃自己,因为‌‌“自暴自弃‌‌”,就不只是教育没希望,而是人类没有希望了。

20

我知道球儿好不容易建立的信心,其实还是脆弱的,还需要经过考验的,她还是会随时随地、有意无意的躲藏起来。

直到她有一天告诉,远在俄亥俄州的辛辛那提大学愿意提供她奖学金,让她修习博士学位,我问她那所学校如何?她说:

‌‌“那所学校的音乐系,在全美音乐系的排行上是Top 10呢。‌‌”

‌‌“那你还会不会像那位祖父教授讲你hide yourself呢?‌‌”我在电话这端问她。

‌‌“开玩笑,要躲也躲不起来了。‌‌”她在电话那端笑着说:‌‌“我如果躲起来,他们怎么知道我弹得好呢?‌‌”

1. 松本清张:人就是这样,会本能地逃避最根本的问题,直到不得不面对。

2. 杨绛:我觉得男人跟女人应该是惺惺相惜的,谁也不比谁优越,谁也没有必要强调自己的重要性,各自在不同方面发挥着不同作用。这样阴阳才平衡。

3. @duqiaoxiaoyao:诗人里我最喜欢戴望舒,能写出《初恋女》那样的诗,绝对是感情细腻到不要不要的那种。另一首:“我夜坐听风,昼眠听雨,悟得月如何缺,天如何老”更是直捅人的心脾,能达到咀嚼过后的深悟。

4. 记者采访《小偷家族》中老奶奶的扮演者树木希林:“对于年轻人,你有什么样的人生建议?”她回答说:“请不要问我这么难的问题。如果我是年轻人,老年人说什么我都是不会听的。”

5. 石头的故事

6. 《盗梦空间》柯布(Cobb)是否仍在梦境中?陀螺是否停止了转动?迈克尔•凯恩近日终于透露了《盗梦空间》的结局:“当我拿到《盗梦空间》的剧本时,我有点困惑,我对导演克里斯托弗•诺兰说我有点分不清这里面说的现实和梦境。到底,哪些时候是梦境,哪些情形是现实?导演回答我说‘嗯,当有你出现的情境,就是现实。(因为是他造了梦境,而他只会出现在现实中)’所以,明白了吧——如果我在里面,那就是现实。如果我不在里面,那只是个梦。”

7. 拖延症证老婆两年前买的治疗方案。

8. @微天下:【纽约大学为所有医学院学生免学费】纽约大学声明表示,鉴于越来越多的学生因为担心背上债务不去从医,免学费是学校的“道德义务”。纽大医学院的学生一年学费大约为5万5000美元,毕业时每人平均负债18万美元。为免除学费,纽大需支付6亿美元的资金。纽大医学院院长表示,从这一刻起,所有纽大医学院学生在毕业时将不欠任何人,“你可以无所畏惧,拥抱理想,那就是让更多人过上有价值的人生。”

9. 有人说,教育是慢的艺术。的确,无论是学习,还是成长,都是逐渐拔节的过程。一味把过重的压力放到孩子肩膀上,要求孩子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长跑,往往只是揠苗助长。这就好比我们用小杯子接水,水龙头开得太大,只会让水溅落满地;把水放小一点,水流慢一点,反而能更快接满。

10. 作为一个普通人,应该把生活的目标定义为如何平安度过这一生,而不是追求财务自由。能实现财务自由的都不是普通人。财务自由有两个关键涵义:一个是不依赖工作收入,就有稳定的回报;二是回报足以维持你现在的生活水准。

我第一次偏头痛是在一个放学后的晚上。隐约的头痛变成了头像是要裂开似的巨疼,我的视线模糊,卧室的灯光也让我痛苦不堪,紧接着我就呕吐。这样的循环我近些年来经历了无数次——让我不得不辞职,也让我倍感无助。

偏头痛很长时间被认为只是头痛。但是‌‌“正常的‌‌”头痛服一两片扑热息痛就好了,但偏头痛厉害得多,有时足以让人的身体严重衰弱。偏头痛的病因尚不明确(荷尔蒙和大脑活动异常只是两个可能因素)也没有持续的治疗方法。

或许有点让人惊讶,横跨195个国家的世界领先的健康状况调查发现,从1990年至2016年,偏头痛是全球每年导致长期残疾失能生活的第二大疾病。偏头痛因此也造成了巨大的经济损失,仅在英国每年因偏头痛引起的病假就有约2,500万天。但与其沉重的健康和经济负担相比,偏头痛是世界上最缺乏研究资金的疾病之一。

偏头痛多发于女性。一般来说,每五位女性中有一位患有偏头痛,而每十五位男性中仅有一位患有偏头痛。

原因尚不清楚——但2018年四月发表的亚利桑那大学做的公鼠和母鼠的研究表明,可能是雌激素越多,钠氢交换蛋白NHE1越少的原因。没有足够的NHE1,疼痛信号就会增加。研究员盖洛韦(Emily Galloway)解释道,‌‌“根据我们的研究结果,我们认为偏头痛多发于女性是因为性激素的大幅波动改变了NHE1的表达。‌‌”

但说到研究和研究资金,与其他疾病相比,偏头痛研究得还不够多。尽管有着巨大的经济损失,偏头痛是欧洲收到最少公共资助的神经疾病。在美国,约15%的人受偏头痛的困扰,2017年偏头痛研究收到了2,200万美元(1700万英镑)的研究资金。患哮喘的人仅有患偏头痛的人的一半,但哮喘研究却收到了13倍的资金支持(2.86亿美元或2.18亿英镑);患糖尿病的人数是患偏头痛人数的三分之二,收到了50倍之多的资金研究支持(110亿美元或8,400万英镑)。(当然,值得注意的是哮喘和糖尿病可能会危及生命)。

偏头痛的研究经常受到其他医疗研究趋势的影响:大多数偏头痛的动物研究用的是雄性动物,尽管人类受到偏头痛困扰的以女性居多。

鉴于偏头痛多发于女性,这明显的忽视可能是因为医生往往低估女性患者的疼痛。这可能也反映了将偏头痛看作精神疾病的历史偏见,同样也与性别有关。

头痛历史

这种悸动性的头痛是人类最早有记载的疾病之一。古埃及公元前1200年的文献中详细描述了类似偏头痛的头痛;古希腊医师希波克拉底在他的着作中提到了通常与偏头痛有关的视力影响和呕吐。

不过偏头痛的真正最早发现,普遍认为应归功于卡帕多西亚(现属于土耳其)的古希腊医生阿莱泰乌斯,他在公元二世纪准确描述了偏头痛的偏侧性和无先兆阶段。(事实上,偏头痛('migraine')一词即来源于希腊词汇('hemicrania'),意思是半个头骨)。

在历史上,人们对偏头痛的病因的认识和疗法都有浓重的迷信色彩。欧洲中世纪,出现了许多相当可疑的疗法,比如放血,还有把蒜瓣插进太阳穴的巫术等。一些医术专家推荐用头部穿孔术(trepanation )——在头骨上钻一个孔来治疗偏头痛。这种可怕的疗法常用来驱逐恶灵,实际上被治疗的人可能是精神病患者,而不是什么恶灵附体。这可能是人类最早将偏头痛与精神病联系在一起。

偏头痛多发于女性是19世纪的医生最初发现的。他们把这归咎于精神状况,把偏头痛看作是‌‌“下层母亲‌‌”的疾病,她们由于日常劳动,缺少睡眠,频繁哺乳和营养不良而导致精神虚弱。患有剧烈头痛的女性常被嘲笑,被认为歇斯底里,起于那个时代神经官能症的性別成见至今日仍然存在。

罗格斯大学社会学副教授肯普纳(Joanna Kempner)说:‌‌“很长一段时间,偏头痛被视为现代贵族病,上流知识分子男女常患有偏头痛。人们认为患有偏头痛的人有着脆弱的神经系统,让他们,至少是男性,能够追求艺术或者探索科学。‌‌”

‌‌“当然,人们认为女性从事智力工作的能力较低,很容易超出她们'脆弱的神经系统'的负荷。‌‌”

事实上,现代头痛药之父,美国神经学家沃尔夫(Harold G Wolff)即认为男性和女性偏头痛患者间有明显的差别。他认为,男性雄心勃勃,功成名就,只有感到疲倦时有偏头痛,但是女性患有偏头痛是因为她们不能接受其女性角色,特别是性生活方面。沃尔夫说他的女性病患者认为‌‌“性充其量是合理的婚姻责任,有些人直截了当地说自己不喜欢甚至讨厌性行为。‌‌”

肯普纳补充道;‌‌“20世纪之前,偏头痛几乎成了神经质的家庭主妇的同义词——事实上,一些词典还把'偏头痛'列为'配偶'的同义词。‌‌”

精神问题

不可否认,偏头痛与精神健康有关。已有几项研究表明偏头痛通常与很多精神疾病都有关系。2016年的一项综述发现偏头痛与躁郁症高度相关;同时,偏头痛患者患有广泛性焦虑症的概率是普通人的2.5倍,抑郁症患者患有偏头痛的概率是普通人的三倍。另一项研究发现,每六位偏头痛患者中就有一位曾认真考虑过自杀。(通常情况下,10人中仅有一人有自杀的想法。)

阿史那(Messoud Ashina)是神经学教授和丹麦头痛研究中心偏头痛研究部的主任,他说‌‌“到底有没有因果关系,是个大问题,因为如果患有像偏头痛这样的多发性疾病,同时患有其他疾病的概率很高。‌‌”

当然,患有偏头痛可能导致精神状况不佳,而不是维多利亚时期的医生所说的‌‌“脆弱的神经系统‌‌”导致了偏头痛。

汤姆森(Esme Fuller Thomson)是多伦多大学生命历程与老化研究所(Institute for Life Course &Ageing)所长,研究过偏头痛与自杀的关联,她指出:‌‌“患偏头痛的人大多都很焦虑,这并不奇怪,因为你不知道头痛什么时候会发作,会不会影响工作和家庭。‌‌”

同时,偏头痛患者时常经受的无助感也有可能发展成精神抑郁。

虽然偏头痛患者人数如此之巨大,但是对此症状的认识和研究却令人吃惊地稀少。阿史那说:‌‌“很多神经学界和社会上的人认为偏头痛是良性疾病——毕竟不是癌症也不是帕金森,但如果你认真看一看偏头痛对社会和个人的影响,你会发现是个大问题。‌‌”

斯塔林(Amaal Starling)是亚利桑那州斯科茨代尔梅奥医院(Mayo Clinic)的神经内科学助理教授,她说,一些专家不把偏头痛当作‌‌“真正的神经内科学疾病‌‌”。因此,头痛研究专家难以跟别人解释自己的研究是合情合理的,资助也是必要的,而不是奢侈。

可能是由于性别歧视,多发于女性的疾病有些难以得到认真对待;总体来说,相比男性,女性患者让其疼痛症状得到严肃对待并得到正确诊疗要更加困难。

常见情况

专家认为,偏头痛患者数量之多意味着专家本应该精通此症。如肯普纳在写其《今晚不行:偏头痛、性别与健康》一书时访问的知情人士所说的那样:‌‌“头痛是神经科门诊患者最常见的症状,但住院实习医生却学得最少,就像训练电工,却不教他们怎么装灯泡。‌‌”

幸运的是,新的疗法可能已在試用:每月注射一种叫做Erenumab单克隆抗体,能够阻碍引起偏头痛的细胞受体发挥作用,从而预防偏头痛。(美国食品和药物管理局在2018年五月批准了同样是针对降钙素基因相关肽(CGRP)细胞受体的相似药物)

斯塔林说:‌‌“关键是这种新药是专门为治疗偏头痛研制的,而不是为治疗其他疾病研制,只不过后来发现也能帮助一些人缓解偏头痛。专门为一种疾病研制的药物更加有效,'脱靶毒性'更少,能减少副作用。‌‌”

作为一个正在服用β-受体阻滞剂的偏头痛患者,我完全同意这种看法。这种药原先是用来治疗心绞痛和高血压的,我需要服用几个月,一日三次。医生发现也能用来预防偏头痛。但是这种药不是特别为偏头痛患者研制的。虽然专门为偏头痛研制的药物也可能有副作用,但是β-受体阻滞剂的副作用实在太吓人,包括过度疲倦,头晕以及突然停用可能会引发心脏病等。

这种疗法加上现代的电磁疗法(通过手握设备向大脑发射磁脉冲),以改变神经元的电流环境,减少‌‌“过度兴奋‌‌”。

我已经有几乎六个月没有偏头痛了,现在我正在减少服用β-受体阻滞剂的剂量。我的最终目标?不吃药。但是最近我又偏头痛了一次。几个月前,我因疑似心脏病被送进医院,幸运的只是虚惊一场。但是这使我意识到,我需要不影响我身体重要器官的药物。值得庆幸的是,这种药物即将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