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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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冒针‌‌”处方图源:医生提供

华中某镇卫生院医生徐卫宁,今天看了三十几个病人,近一半处方用了‌‌“感冒针‌‌”。

‌‌“几乎都是病人自己要求,说就开上次的针。‌‌”

在刚刚过去的新冠高峰期,徐卫宁所在的卫生所病人骤增,在几天之内从每天三四十直奔两三百。很多老人发热三四天了才来,缺设备看不明白到底有没有肺炎,甚至因为患者太多,连查血都难以保证。

‌‌“在卫生院四年多,‌‌‘感冒针‌’早有耳闻,但我从不主动开。‌‌”徐卫宁说,‌‌“但当时缺人、缺药、缺检查设备,新冠特效的抗病毒药就不用说了,输液器都缺,布洛芬也只撑了两三天。到了什么都缺的时候,就顾不得了。‌‌

发烧到39℃以上的病人、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徐卫宁和同事尽量了解基础疾病情况,看看血象、胸片。而更多的病人会直接开‌‌“感冒针‌‌”。

‌‌“感冒针‌‌”通过肌肉注射给药,相比输液大大缩短了病人在院时间;没了头孢、克林,还可以用林可、庆大,药品就显得相对充足;用上安痛定和激素,病人一定能退烧、周身疼痛能快速缓解;足够‌‌“广谱‌‌”的用药,也减少了问诊、检查所需要的时间和精力。

在高峰中的那几个星期,徐卫宁在现实的挣扎中,还是接受‌‌“感冒针‌‌”的一项项‌‌“优点‌‌”。

高峰过去后,徐卫宁不止一次反思过给病人打‌‌“感冒针‌‌”,是不是自己的科学意识开始滑坡。但被他形容为‌‌“兔子急了咬人‌‌”的应急措施,却收获了比往常多得多的肯定:‌‌“一位大娘还夸我治新冠比平时治感冒强,年轻人也进步了、有两把刷子了。‌‌”

‌‌“他们(病人)只知道赞‌‌‘感冒针‌’好用、良心医生良心诊所,其实很多都不知道用的哪些药。‌‌”现在应急时期过去了,今年的流感季却让徐卫宁感觉到了空前的为难。

因为新冠时遗留的好印象,要求打‌‌“感冒针‌‌”的病人比原先多得多。对此,徐卫宁依然有自己的坚持:‌‌“新冠高峰是一时的,但感冒不是,我不会主动开‌‌‘感冒针’。‌‌

‌‌“当然了,我的坚持不一定有多大用,到了诊所和赤脚医生那里,只会用得更多。‌‌

其实就算是诊所的大夫,也并非不懂‌‌“感冒针‌‌”存在的规范性、安全性问题。‌‌“这个处方不必是呼吸科专家,很多医生看到都会觉得离谱。但所幸也没出过事,就一直用下来了。‌‌”华南某镇诊所医生郑昌林表示。

‌‌“虽然在用,但一般也不会和患者说明这针里都有哪些药。‌‌”

一边劝熟人不要打,一边每天开出十几针

‌‌“患者开玩笑说,诊所医生比我会治病。‌‌”

华北某三甲医院副主任医师陈延聊起‌‌“感冒针‌‌”在基层的使用,觉得情有可原,又十分无奈:‌‌“这一大套药当然会见效,但显然既不规范又不安全。‌‌”

感冒一般分为‌‌“普通感冒‌‌”和‌‌“流行性感冒‌‌”,可能需要且有特异性抗病毒治疗药物的是流行性感冒,由甲、乙、丙三型流感病毒引起。而普通感冒病原体为鼻病毒、冠状病毒、副流感病毒等,一方面尚无特异性抗病毒药物,另一方面免疫系统在3~5 天内就可以把病毒清除。

1972 年广谱抗病毒药利巴韦林问世,‌‌“病毒唑‌‌”这个俗称,让人以为它对什么病毒都管用。事实上,国食药监注[2006]69 号文件已写明:本品适用于呼吸道合胞病毒引起的病毒性肺炎与支气管炎,皮肤疱疹病毒感染[1]WHO 现行基本药物标准清单提示:‌‌“利巴韦林用于治疗丙型肝炎和一些病毒性出血热的治疗。‌‌

同时,在WHO 药品不良反应数据库中,利巴韦林的不良反应报告共96353 份(截至2023 年3 月5 日),涉及不良反应23 万余例次。早在2006 年国家药监局已通报警惕利巴韦林的安全性问题,指出‌‌“应对其生殖毒性和溶血性贫血等安全性问题予以关注‌‌”[2]。

因此不论病因和症状,使用利巴韦林无差别治疗感冒,既不规范也不安全。

‌‌“感冒针‌‌”中必备的抗生素,更是存在根本性问题:抗生素只对细菌有效,对病毒引起的感冒并无效果。不加区分的给感冒患者用抗生素,对病情无益。

抗生素的诞生曾大大降低了许多感染性疾病的死亡率。这样的‌‌“神奇‌‌”作用让人们无比信赖抗生素,我国逐渐成为生产大国后,也使抗生素迅速普及。

2021 年,Lancet Infectious Disease发布了中国二级和三级医院门诊抗生素处方合理性大型研究结果。研究纳入28 个省级地区139 家医院的1.7 亿门诊数据。结果显示,近1900 万张(10.9%)抗生素处方中,高达51.4%(968 万张)不合理,能直接判定为合理的仅15.3%[3]。

2 月10 日,the Lancet刚刚刊登了一篇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所撰文章,提示防控措施调整后,短时间内新冠患者的激增,让我国抗生素的不合理使用很快回到疫情之前,甚至更加严峻[4]

图源:the Lancet

而在解热镇痛部分,国家药监局曾要求临床应用安痛定务必加强用药监护,建议仅限短期应用、加强血象监测以免因血液系统反应造成严重后果。而很显然在打‌‌“感冒针‌‌”的地方,多数不具备血象监测的条件[5]。

另外,安痛定的组分巴比妥还会加快地塞米松代谢影响药效,同时地塞米松本身的使用又有诸多禁忌。2015 年11 月,国家食药监局关于修订地塞米松注射剂说明书的公告中,要求细菌性、病毒性感染者慎用,提醒在选择用药时,应进行充分的效益/风险分析[6]。

这样有问题的‌‌“神针‌‌”,患者要打,医生就不劝吗?

林珍是华东某乡卫生院医生,上周表姑感冒了也来问林珍能不能也给打‌‌“感冒针‌‌”。

根据以往的劝说经验,要都解释清楚显然会收获一句‌‌“听不懂‌‌”。最终林珍只能从表姑在意的体重下手,告诉她那针有激素,打了人会胖。而表姑却并未完全被劝服:‌‌“说实话,要是别的医生,我真可能认为是想让我做检查、用贵的药。‌‌”

对此林珍却也能够理解。在乡镇和农村,更多是被生活追着不能停歇的人们。相比缥缈的耐药性、所谓的安全和长期的健康,一家人的三餐、小店里的生意、田地里的活计,显然更迫在眉睫。

因此,林珍每天还是会开出十几个‌‌“感冒针‌‌”:‌‌“如果患者说要打,大多数时候我也就不劝了。‌‌

急速见效的‌‌“神针‌‌”,和不得不担忧的后患

如果仅从症状上看,‌‌“感冒针‌‌”的确可以极速见效,才有了患者口中‌‌“神针‌‌”的说法。

华南某县中心医院退休医生肖德望就说到:‌‌“这针确实是30 年前一直用到现在。不怪病人认可,抗生素、抗病毒都是广谱的,安痛定有三个成分,加地塞米松这么一放大,对付头疼脑热就是大炮打蚊子,怎么不觉得好得快?‌‌”

对于普通感冒,《普通感冒规范诊治的专家共识》指出‌‌“不建议用抗菌药物治疗,且抗菌药物预防细菌感染是无效的‌‌”、‌‌“无需抗病毒药物治疗,过度使用有明显增加相关不良反应的风险‌‌”[7]。

而‌‌“一老一小‌‌”和基础疾病患者,2015 年发布的《特殊人群普通感冒规范用药专家共识》,提出同样无需使用抗病毒药物、抗生素使用应遵循指征,同时对安痛定的使用风险做出了警示[8]

针对流行性感冒,现行2020 版诊疗方案明确要求:避免盲目或不恰当使用抗菌药物,仅在有细菌感染指征时使用;非重症且无高危因素者,应充分评价风险收益,考虑是否给予抗病毒治疗;合理选择退热药物,解热镇痛药物仅在高热患者中明确需应用;除重症急性坏死性脑病患者以外,均未推荐糖皮质激素[9]。

国家药监局也曾发文提醒抗炎、抗感染药物需合理应用,普通感染最好不要使用抗炎药物,如地塞米松等,以免掩盖病情[10]

不论是普通感冒还是流感,都有不同程度的自限性,‌‌“感冒针‌‌”对症状立竿见影的消除效果很大程度上只是表象。对于健康状况良好的人,一年一两次‌‌“感冒针‌‌”或许不足以让个人体会到危害,但一些有基础疾病的患者,却已经开始尝到苦果。

54 岁的陈兰芬患有支气管哮喘等基础疾病,上了年纪‌‌“感冒针‌‌”打得多了,渐渐自觉出现了其他问题:‌‌“原来一两针就好,现在咳得越来越久。背上还总长疖子,这脸和肚子也越肿越厉害。‌‌”

直到被女儿拖去县医院看病,医生说病因很可能是长期使用糖皮质激素,她才意识到自己眼中的‌‌“神针‌‌”是罪魁,卫生所不给开‌‌“感冒针‌‌”的医生,并不是在吓唬她。

如何治感冒,医生和患者都有各自的意愿和为难,让大有问题的‌‌“感冒针‌‌”,在基层的应用有了肥沃土壤。

陈延对此谈到:‌‌“和基层医生、患者交流时,不得不感慨‌‌”感冒针‌‌“真的很受认可。患者认可,医生也缺少改进的动力,或许只有从制度上监管才能立竿见影。‌”

‌‌“‌‌‘感冒针‌’的危害更多在安全性和公卫层面,所以老百姓个人总觉得不会立时三刻应验在自己身上,甚至认为劝阻他们打针的医生有私心。‌‌”肖德望这样理解‌‌“感冒针‌‌”拥有的口碑。

与此同时,他也在前两个月的新冠疫情中,看到了变化的可能:‌‌“新冠疫情推动了基层设备和药物的普及。继续让患者需要承担的检查和药物费用降下去,用得起、也用得到药,如果监管制度能配合上,这很可能就是个东风。‌‌”

患者的口碑因为不懂,医生的选择源于现实。无论是用规范来管理,还是用宣教来引导,都需要时间,但也不容停步。

致谢:本文经北京佑安医院呼吸与感染疾病科主任医师李侗曾、延安市人民医院耳鼻咽喉科副主任医师高宏飞专业审核

参考资料:[1]www.nmpa.gov.cn/xxgk/ggtg/ypshmshxdgg/20060221010101401.html[2]www.nmpa.gov.cn/xxgk/yjjsh/ypblfytb/20061117010101866.html[3]Zhao H, Wei L, Li H, et al. Appropriateness of antibiotic prescriptions in ambulatory care in China: a nationwide descriptive database study. Lancet Infect Dis. 2021;21(6):847-857.[4]Wang Z, Yu M, Lin L. The emerging antimicrobial resistance crisis during the COVID-19 surge in China [published online ahead of print, 2023 Feb 10]. Lancet Microbe. 2023;S2666-5247(23)00038-1.[5]www.nmpa.gov.cn/directory/web/nmpa/xxgk/yjjsh/ypblfytb/20030901125601660...[6]www.nmpa.gov.cn/yaopin/ypggtg/ypqtgg/20151120120001868.html[7]中国医师协会呼吸医师分会, 林江涛. 普通感冒规范诊治的专家共识[J]. 中国急救医学 2012年32卷11期, 961-965页, ISTIC PKU CSCD CA, 2013, 51(4):330-333.[8]特殊人群普通感冒规范用药的专家共识[J]. 国际呼吸杂志, 2015, 35(1):5.[9]www.gov.cn/zhengce/zhengceku/2020-11/05/5557639/files/74899af960ff4f228e...[10]www.nmpa.gov.cn/xxgk/kpzhsh/kpzhshyp/20171026173601567.html

 

关乎你的耐心。

就是把眼前的事情放到更长的时间范围内去考虑,比如一年、三年、十年,甚至更长。

不再纠结于眼前事情的成败,而是会去思考:这件事从十年时间这个尺度上,对我的意义是什么。

我发现这种耐心带来了不少的好处,有我料想到的,也有之前没有料到的。

比如平静,眼前的成败并不具有决定意义,所以即使败了或者效果不如预期,也不会打击过大。

比如勇气,既然如此,那么自然就敢于尝试一些过去不敢尝试的事情。

比如灵活性,这条路不通,换条路就好了,不行再换条路,反正不着急。

比如信心,一年不行,三年好了,不行十年,我还不信了。

与耐心配套的,是两个概念。

一个是完成度,即百分之多少,比如某一件事,通过努力还是失败了,但是积累了经验,提高了能力,这时候,虽然事情是失败了,但是离做成这件事的完成度提高了。比如从百分之三十提高到了百分之六十。

第二个是生命的生长(以及版本的迭代)——也就是说,不把一件事看做无生命的机器,而是可以不断成长、不断生长的生命。它可以从成功中也可以从失败中汲取能量,来推动自身的进化。产生一种1.0—2.0—3.0—4.0……等等不断进行版本进化(迭代)的意识,每一版都不用完美,但每一版相比之前都是更加完善的。

耐心,完成度,生长和迭代,完成一种成长模式的转化。

目前的经验来看,这种模式下的成长相较过去的模式(焦虑、急迫、一锤子买卖、完美主义),是更加快速和扎实的。

1. 辛弃疾:梅子熟时到几回。桃花开后不须猜。重来松竹意徘徊。惯听禽声浑可谱,饱观鱼阵已能排。晚云挟雨唤归来。

2. 我的人生建议?不要把好酒留到好日子再喝。好酒在好日子就白白浪费了。好日子的时候,所有的酒都是好酒,劣酒就是好酒。在糟糕的日子里喝好酒,这才是它的作用。

3. @hundunzhe:某人经常爱贪小便宜,每动一次此念,就收缩一次,长此以往,就出小气相。某人经常爱小拿小摸,每动一次此念,就贼目鼠眼一次,长此以往,就出鬼祟相。某人经常爱贪大便宜,每动一次此念,就心黑一次,长此以往,就出黑大亨恶相。——现世因果藏在你的相貌里。

4. 蒋彦永:我只想到两点,一是人的生命最重要,二是要讲老实话。承认这两点就可以了。50年来,经过历次运动,我深深体会到,要讲真话、心里话,虽是难上加难,但我一定坚持要讲真话。讲假话,讲空话最容易,但我要做到绝不讲假话。

5. @wuyagege:resilience坚韧optimism乐观,各族群一代移民中的成功者普遍有这两种气质,支撑他们渡过苦难的开局,蹚过路上的磕绊,走向更好的生活。越南的船民,逃港的粤人,奔赴以色列的东欧犹太人……重建生活的旅途,要不得小资产阶级的sentimental,要的是“办法总比困难多”的平民主义英雄气质。

6. 判断一个人是否聪明,有一个硬指标:TA是否能用简单的语言,解释复杂的问题。同理,判断一个人是否愚笨,也有一个硬指标:TA是否经常用非常复杂的语言,也表达不清楚一个简单的意思。

7. 岛国节目组温馨提示:疫情结束不戴口罩了,在被上司骂的时候,记得不可以再做这个表情了哦。

8. 《瞬息全宇宙》大赢家,独立电影公司A24创造了历史,成为第一个包揽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女主角、最佳男主角、最佳女配角和最佳男配角等主要奥斯卡奖项类别的电影公司。A24于2012年8月20日创立。

9. 2022年北京博士学位人口达到22.8万人,人口占比达到1.04%。北京硕士人口126.3万人,人口占比5.77%。全国1/5的博士在北京,17%的硕士在北京。2020年可支配资产在600万以上的人群称为“高净值人群”有144万户,北京一共有26.8万户。

10. @zonghengjp:东京警视厅公布的最新数据显示,2022年东京人共拾金不昧了近40亿日元,为历年最多。其中最多的单笔现金为一个装了3400万日元的箱子。交通IC卡等“有价证券”也被捡到了39万个,其中只有15万个找到了失主。那些被失拾双方放弃的钱物,最终会进入东京都帐户,去年东京都的此项收入为7.27亿日元。

日本的御宅族 房门不出

我以前很喜欢看日本的真人秀节目。当然是抱着猎奇心态看的。有一个节目我印象很深哈,就是采访日本的御宅族。那个宅法是真的,六年一步不出房间门。不是家门哦,房间门。

有一个男的是只有他的家长接受了采访,妈妈每天把吃的喝的端到房间门口,他会在确定没人的情况下拿走。然后把要丢的垃圾要洗的衣服这些放在门口。妈妈每天微笑着做这件事,电视台说,您和他打过照面吗?妈妈说我们可以视讯电话,呵呵呵。孩子健康,也没有做坏事,用电脑也能挣些钱,他不愿意出来就不出来吧。

六年一步不出房间门的是一个女孩子。三个人中待的最久的!其他两个女孩是加入了这个生活方式。一个好像是两年,另一个刚加入的妹子七八个月。电视台记者被允许进入了她们仨的房间。很乱很小,还算干净。中间的铺炕一样的桌子放着三台电脑。

女孩子嘛,漂漂亮亮化着妆,电视台问,有男朋友吗?她说有,通过电脑联系,也给对方唱歌,很享受这种只有精神连结的关系(我感叹,牛逼)。

电视台问,有收入吗?她说有,互联网上干干这样,干干那样,还帮人后期制作什么的,收入完全没问题。

电视台问,为什么不出门?她说不想出门,没有出门的必要。觉得这样有局限的空间感到很安心。不知不觉就几年没出门了。也有朋友,也有恋人,也有钱。为什么要出去。

她们会付钱雇人或者付钱给家人带来所需的食物和生活用品。电视台记者也没有上价值观什么的,可以说是轻松愉快又独具特色的采访了。

我看完节目久久不能平静,主要是觉得很牛逼。现在再回过头来看,有这么多可选择的路可选择的生活方式,并且周围的人表示理解尊重,才是真的牛逼。

我估计这样的节目会在有些人眼里传达的是这样:电视台为什么采访这些人?有什么目的?是想传达什么样的价值观?难道想要年轻人都这样过生活?为什么不上进?为什么不去改变命运?为什么要啃老?为什么要让别人照顾自己?

我生长在北国。鼻子尖儿被冻红的时候会落雪的北国。俗话说南米北面,但在交通运输、农业技术发展的今天,地域上的饮食差异似乎也没有那样泾渭分明了。某些依旧坚持着的习惯,是带着一方水土印记的血脉联系。

北方的面食花样繁多,面粉和水,通过揉、搅、蒸、煎、汆等等,可以变成许多种主食:馒头、一切带馅食物的外皮、饼、疙瘩……这是米和水的反应所不能比拟的,米和水,大抵就是饭和粥。我儿时不懂面的妙处,只爱米饭,任桌上面食琳琅,我自抱着米饭岿然不动。直到来到南方上学,在食堂里众里寻他千百度地端起了一份称不上出色的饼或是花卷,我才终于在乡愁里恍悟了面食的曼妙。

不过,火烧的风情,我早就烂熟于心了。火烧是河北一带的小吃,分保定派和河间派。保定派火烧是圆饼,而河间派的则是纤秾得当的长方形。我是河间派,对于保定派与山西肉夹馍之间的“异曲同工”之处,我是分不清的,也因此觉得它没有“特色”可言。我身边的河间派朋友,吃了保定派火烧而大加批判;认识的一位保定人,又坦言保定火烧不及肉夹馍多矣。经此两事,我更认定火烧还是以河间派为佳。

就我个人吃火烧的经验而言,进店不急着直入主题,最好是先点上一碗汤。做汤的时间往往要长一些,趁这时间可以吃几粒花生米。有些店的花生米用醋泡,皮肉两分,一咬一泡酸水,且吃口绵软,我并不喜欢。我喜欢炸制的,撒粗盐,(调味料粗细颗粒的使用,又可以再写一节!)吃起来满口酥香,痛快!在不敢上山打虎也没有虎可打的今天,我靠嚼花生米假装自己是绿林好汉。吃一会儿,汤来了,招呼老板,开始准备迎接正主。火烧也有一些小讲究,请容我用些笔墨说一说。火烧吃时从中剖开,夹上馅料,可供选择的很多,鸡蛋、咸蛋、土豆丝,不一而足。最常见的还是驴肉和火腿。驴肉又分“纯肉”和“精肉”两种。纯肉里有“焖子”,看上去是一种茸茸的胶质,原身乃是一群红薯粉。精肉就是实打实的驴肉了,价格也贵一些。点的时候说“来个肉的”,就是默认带焖子的火烧。要精肉,可以另行说明。这些叫法纯粹是北方人照顾别人面子的一种体贴,在今天未必有实用价值,但里面所包含的人情味儿依然在。

若是我,会先点一个纯肉火烧,多加辣椒(其实这里指的是青椒碎),多加醋。就着汤一口咬下去,真个是香气灌顶。火烧是天生的尤物,外皮酥脆,内里柔软,吃时碎屑簌簌,可以落一桌。吃火烧一定要多加青椒多加醋,否则总像海棠无香。我从不吃醋,家父深以为异,曾经在碗中倒醋,晃一晃再倒掉,企图让我吃饺子时不知不觉地蘸下醋去。可惜我一口就尝了出来,直接换了碗,自此我碗里再没沾过醋。这个戒,只有火烧才能给我破掉。多说无益,更何况我也无法描述清楚火烧带给人的口舌之享,总之,吃就对了!

不要以为我吃一个就会收手,之所以先点一个,是因为醋汁会把火烧浸软,若一气儿点了数个,势必会“顾此失彼”。所以,正确的做法等到对第一个火烧的征伐进入尾声,再点第二个:“老板,麻烦您给来个火腿儿的!”

火烧里的火腿都是懵懂可爱的粉红色,吃起来味道相当甜美。火烧这东西真是奇怪,和驴肉一起吃时,就烘托出肉的咸味,犹如战士身披的一层铠甲,更添其威严华贵。可当火烧和火腿结合,属于它本性的淀粉全都跑到舌头上来狂欢,将那温柔敦厚的香甜描绘的无与伦比。连醋都变成了绝妙的反衬,让甜味更上一层楼。吃完,汤还有最后一点,饮尽,拿餐纸把桌上的碎屑拢好——唇齿对火烧的征战,以大胜告终。

火烧,只有在河北吃才有味道。学校门外的开了家火烧店,专门约了极好的老乡兼友人去了,贵且难以下咽,又不好发作,只能饭罢气鼓鼓地出来买个手抓饼吃。天可怜见,手抓饼这东西,到哪里都是一样的味道,为什么火烧出了河北,就面目全非了呢?我不得而知。但是那一刻,我明白了北方对于我的意义。北方是我幼时捉过蝈蝈的碧色麦田,是这片麦田化身成的面食,是桑梓故乡。